第二章 故人如毒
沈懿月那一声“楚哥哥，柳姐姐”，唤得又甜又糯，仿佛裹了蜜糖，瞬间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主位上的林婉见她来了，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欣喜与担忧，招了招手：“月儿，快过来让娘瞧瞧，身子可爽利些了？”
沈懿月依言走上前，乖巧地偎依在母亲身边，感受着这份久违的、毫无保留的温暖，鼻尖微微发酸。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软声道：“让娘亲挂心了，女儿己经大好了。”
说完，她才仿佛刚注意到一旁的两人，抬起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看向楚天逸和柳如丝，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抹红霞，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怯：“不知楚哥哥和柳姐姐今日过来，懿月失礼了。”
楚天逸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端的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看向沈懿月，目光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懿月妹妹不必多礼，你病体初愈，是我们叨扰了。
听闻你前几日染了风寒，我心中甚是记挂，特意寻了些温补的血燕来，望妹妹莫要嫌弃。”
他的声音温和悦耳，言辞恳切，若非沈懿月早己看清他皮囊下的凉薄与狠毒，几乎又要被这虚伪的温柔所迷惑。
前世，就是这般作态，让她一步步沦陷，最终万劫不复。
沈懿月心底冷笑，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微微垂下眼帘，细声细气道：“楚哥哥费心了，懿月……懿月很是感激。”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情窦初开、被心上人关怀而不知所措的怀春少女。
楚天逸见她此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沈懿月对他有意，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也是他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将军府的兵权，他势在必得，而这个天真愚蠢的沈家大小姐，就是他最好的踏脚石。
“妹妹何必客气，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楚天逸语气愈发温柔。
这时，坐在下首的柳如丝款款起身，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身姿婀娜，步履轻盈地走到沈懿月身边，亲热地挽起她的手臂，声音娇柔得能拧出水来：“是啊懿月妹妹，你身子刚好，快别站着了。
殿下与我听闻你病了，真是担心得不得了，如今见你气色尚可，这才放心了些。”
她靠得极近，一股清雅的香气随之袭来，丝丝缕缕，钻入沈懿月的鼻息。
这香气……沈懿月眸色骤然一凝！
前世模糊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母亲林婉在她出嫁后不久，便开始精神不济，时常头痛，后来更是变得神思恍惚，郁郁寡欢，最终药石无灵，撒手人寰。
当时只以为是父亲战死、家族剧变的打击所致，她也沉浸在自身的痛苦中，未曾深究。
首到后来，她在冷宫之中，偶然从一个老太监口中得知，西域有种奇异的香料，名为“梦罗香”，气味清雅，初闻可凝神静气，但若长期沾染，便会慢慢侵蚀人的神智，令人心力交瘁，最终在昏沉中走向死亡。
而柳如丝身上这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与那老太监描述的“梦罗香”，何其相似！
原来如此！
原来母亲的早逝，并非全然因为忧思过度，竟是遭了这***的慢性毒手！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沈懿月的心底轰然爆发，几乎要冲破她精心维持的伪装。
她的指尖在袖中死死掐住，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当场掐死柳如丝的冲动。
她不能慌，不能乱。
现在撕破脸，毫无证据，只会打草惊蛇。
柳如丝见她神色微僵，只当她是身体依旧不适，或是被自己的亲昵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并未多想，反而将她的手挽得更紧，语气充满了担忧：“妹妹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瞧你这小手，冰凉的。”
沈懿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抬起眼，对着柳如丝露出一抹依赖又带着点委屈的笑容：“没有不舒服，只是躺久了有些乏力。
许是病了一场，总觉得身上懒懒的，闻着柳姐姐身上的香味，倒是觉得清爽了些。”
她状似无意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真的很喜欢这味道。
柳如丝眼底掠过一丝得意，面上却依旧是温婉可亲的模样：“妹妹喜欢这香吗？
这是我父亲门下商队从西域带回的，名唤‘雪中春信’，据说有安神静心之效。
妹妹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些过来。”
“真的吗？
那多谢柳姐姐了！”
沈懿月脸上适时地露出惊喜，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雪中春信？
好一个雅致的名字，掩盖的却是如此恶毒的用心！
她要将计就计，看看柳如丝究竟想用什么手段，将这毒香用到母亲身上！
“你我姐妹，何须言谢。”
柳如丝拍了拍她的手，笑容温婉。
一旁的楚天逸见两个女子相谈甚欢，气氛融洽，心中更是满意。
沈懿月越是对柳如丝不设防，他的计划就越是顺利。
他又温言关怀了几句，言语间不乏对沈懿月的欣赏和对将军府的敬重，姿态做得十足。
沈懿月全程扮演着一个乖巧、羞涩，又带着几分病后娇弱的少女，对楚天逸的“关怀”一一应下，对柳如丝的“姐妹情深”照单全收。
她听着他们虚伪的言辞，看着他们完美的表演，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谬又讽刺。
前世的她，就是被这层层包裹的糖衣炮弹所迷惑，一步步走进了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最终害得家破人亡。
而这一世……沈懿月端起春桃奉上的热茶，借着氤氲的水汽遮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
猎人，该换人了。
这场“探病”，在看似和谐融洽的气氛中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楚天逸和柳如丝终于起身告辞。
林婉带着沈懿月亲自将二人送至垂花门口。
临走前，楚天逸回头，目光深深地看了沈懿月一眼，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暗示：“懿月妹妹，过几日的宫宴，期待能见到你痊愈后的风采。”
沈懿月心中冷笑，宫宴……那可是前世她名声扫地，彻底沦为京城笑柄的开始。
她微微屈膝，行礼的姿态无可挑剔，声音依旧柔软：“恭送殿下，恭送柳姐姐。”
首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沈懿月脸上那甜美无邪的笑容，才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淡漠。
林婉转过头，看着女儿瞬间变换的神色，微微蹙眉：“月儿，你……”沈懿月抬眸，望向母亲，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冷静，她轻轻打断母亲的话，低声道：“娘，我们回房再说。
另外……女儿有事，想请二哥帮个忙。”
林婉看着女儿眼中那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稳与深邃，心中虽满是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女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