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上,他们起哄让简瑶和初恋陆沉玩咬苹果游戏。酒杯碰撞声里,她的唇擦过他的嘴角。
赵锐发来视频时,我正修着刹车片。第一章修车厂里,
空气永远弥漫着机油、金属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凌铮从一辆黑色越野车底盘下钻出来,
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蹭到的油污,汗珠混着黑色顺着额角流下,
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划出几道印子。他扯过一条半旧的灰色毛巾,用力擦着手,指关节粗大,
带着常年和扳手、螺丝刀打交道磨出的硬茧。口袋里的手机嗡地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简瑶发来的信息。“铮,老班长通知,下周六晚七点,丽晶酒店三楼‘春华秋实’厅,
同学聚会。说毕业五年了,难得聚齐。”凌铮盯着屏幕,眉头习惯性地锁紧。同学会?
这种场合他一向觉得麻烦又虚伪。他把手机塞回裤兜,顺手拿起旁边桌上的保温杯,
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凉掉的浓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晚上回到家,厨房亮着灯,
抽油烟机轰轰响着。简瑶围着围裙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锅里滋滋作响,
飘出一阵家常菜的香气。听见开门声,她回头,脸上带着笑:“回来啦?洗洗手,马上吃饭。
”凌铮“嗯”了一声,把沾满油污的外套脱下挂在门后,沉默地走进狭小的卫生间。
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了厨房的动静。等他擦着手出来,饭菜已经摆上了小小的折叠方桌。
两菜一汤,简单却热气腾腾。饭吃到一半,凌铮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水杯碰到桌面发出轻响。“同学会的事,”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简瑶,“你要去?
”简瑶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她低着头,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粒。
“嗯…大家挺久没见了。陆沉…他好像也从外地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
尾音几乎飘散在空气里。那个名字,像一根极细的针,
在她舌尖滚过时带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颤,随即又被她小心地压了下去。
凌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灯光下,她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用力嚼着,腮帮子微微鼓起。“想去就去。
” 他的声音不高,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简瑶抬起头,
眼里似乎亮了一下,带着点试探:“那…你不介意吧?” 她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
“你要是不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凌铮打断她,语气干脆,甚至有点生硬。
他端起碗,大口扒拉着饭,眼神落在油腻腻的桌面上,“你自己看着办。想去凑热闹就去,
玩得开心点。” 他把最后一点饭扒进嘴里,腮帮子再次鼓动起来,
咀嚼的动作显得有点用力。“高兴就好。”说完,他站起身,碗筷一推,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我吃饱了。” 他转身径直走向阳台,推开那扇有些变形的旧玻璃门,
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阴影里。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简瑶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又低头看了看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轻轻咬了下嘴唇,拿起筷子,
慢慢地、一粒一粒地挑着碗里的米粒。阳台外,传来模糊的打火机“咔哒”声,
接着是烟头在黑暗中明灭的一点红光。第二章丽晶酒店三楼,“春华秋实”厅里人声鼎沸。
水晶吊灯把光线切割得华丽又刺眼,投射在镀金的餐具和人们脸上。
空气里混杂着高档香水、酒精、菜肴和一种刻意营造的喧嚣气氛。简瑶坐在靠里的一桌,
身上穿着一条特意新买的浅蓝色连衣裙,脸上化了得体的淡妆。但她显得有些局促,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垂在腿上的餐巾一角。周围是旧日同窗们高谈阔论的声浪,毕业五年,
有人飞黄腾达,有人还在挣扎,话题在炫耀、唏嘘和刻意的熟络间切换。陆沉坐在斜对面。
五年过去,他轮廓更深了几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
手腕上不经意露出的金属表盘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他谈笑自若,眼神偶尔扫过简瑶时,
带着一种沉静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意味。简瑶对上他的目光,心就猛地一跳,慌忙移开,
端起面前的果汁抿了一口,指尖冰凉。“哎!我说,光吃饭喝酒多没意思!
” 大嗓门的王帆端着酒杯站起来,脸上已经带了酒意的红晕,他环视一周,
目光特意在简瑶和陆沉之间打了个转,嘴角咧开一个暧昧的弧度,“老规矩!玩游戏!
活跃活跃气氛!”“对对对!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俗!玩点带劲儿的!
”起哄声瞬间炸开。几个当年就爱闹腾的男生尤其兴奋,眼神都瞟向简瑶和陆沉这边。
简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看啊,” 另一个叫李明的胖胖男生拍着手,挤眉弄眼,
“咱们班当年那对金童玉女……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和口哨声。简瑶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耳根都红了。“就是就是!
简瑶!陆沉!你俩来!”“不来不够意思啊!”“玩个‘咬苹果’!这总行了吧?
”“咬苹果?” 有人大声问。“简单!” 王帆嗓门最大,
指着服务员刚端上来的一盘洗好的大苹果,“绳子挂一个苹果,你俩不能用手,
只能用嘴去够,谁先咬下来一大口算谁赢!” 他嘿嘿笑着,眼神促狭,“够不着?
那就多试试,贴近点呗!”“这主意好!”“来一个!来一个!
”潮水般的起哄声几乎要将简瑶淹没。她求助似的看向四周,
但同学们的笑容里只有兴奋和看戏的神色。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陆沉。陆沉也正看向她,
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沉静,
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拒绝、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的蛊惑。“别扫大家的兴,瑶瑶。
” 陆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嘈杂,带着一种温和的、不容置疑的压力。
简瑶的脸颊烫得惊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看着王帆真的拿起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用一根长长的红丝线系住,高高地举了起来。
周围的哄笑声、敲桌声、口哨声像一张收紧的网。“我…” 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蝇,
连自己都听不清。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
最终被那巨大的、让她喘不过气的“合群”压力和陆沉沉静的目光压了下去。她垂下眼,
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噢——!”“陆沉!上啊!”陆沉从容地站起身,走到简瑶身边。
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味侵入她的鼻腔。王帆和李明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一左一右将他们推到中间空地上。那系着红丝线的苹果在王帆手里摇晃。“开始咯!
” 王帆奸笑着,猛地将苹果在两人中间一荡。简瑶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羞耻感攫住了她。她几乎是闭着眼,本能地往前凑去。
苹果光滑冰凉的皮触到她的鼻尖。同时,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啧,再近点!
差一点!” “陆沉你让让人家女生啊!” 起哄声更大了。她慌乱地又往前一探。
嘴唇似乎蹭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不是苹果冰凉光滑的触感,而是……带着一丝温热的皮肤。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瞬间放大——陆沉英俊的侧脸近在咫尺,她的嘴唇,
正堪堪擦过他的嘴角。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周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和拍手声。
“碰到了碰到了!”“哟!陆沉!艳福不浅啊!”“简瑶你故意的吧?哈哈!”陆沉看着她,
眼神深得像潭水,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简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脸颊红得滴血,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那个瞬间的触感,冰冷苹果和温热皮肤诡异的对比,
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她慌乱地端起桌上的酒杯,看也没看,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脸上和心里的燥热。酒,一杯接一杯。不知是谁敬的,
不知是什么时候递过来的。辛辣的、苦涩的液体滑进胃里,带来一阵阵灼烧感,
然后蔓延开一股麻痹神经的暖意。起初的羞耻和慌乱被这暖意冲淡了,脑子开始发沉,
嗡嗡作响。周围的笑闹声变得遥远而模糊,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光线在眼中摇晃、旋转,陆沉的面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低沉的笑语在耳边忽近忽远。
“没事吧,瑶瑶?脸这么红。” 陆沉的声音带着关切。
“没…没事…就是有点…晕…” 简瑶摆摆手,舌头有点不听使唤。脚像踩在棉花上。
“喝点热水?” 陆沉递过一个杯子。“不…不用…” 她摇头,眼前的世界晃得更厉害了。
喧闹的包厢,起哄的人群,闪烁的灯光,都成了模糊扭曲的背景板。唯一清晰的,
是身边陆沉伸过来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摇晃的手臂。那手掌宽厚温热,
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她觉得自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所有的支撑点都集中在那只手上。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意识被酒精拖拽着不断下沉。
“我…不行了…” 她喃喃着,声音细弱。“我送你。” 陆沉的声音沉稳,不容置疑。
他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半圈在怀里,隔绝了周围嘈杂的视线和调笑。
简瑶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头昏沉地倚着他的肩。
他身上那好闻的木质香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和酒精气息,将她完全包裹。
她模糊地感到被带着穿过人群,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大厅,清凉的空气拂过脸颊,
却驱不散体内翻腾的热浪和越陷越深的混沌。电梯下行时失重的感觉让她一阵恶心。
脚步踉跄地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灯光昏暗暧昧。她只记得被半扶半抱着推进了一扇门,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微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房间里弥漫着高级酒店特有的、混合了香氛与清洁剂的气息。她像一摊软泥,
被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水…” 她无意识地呢喃。床垫微微下陷,陆沉坐在了床边。
他没有去倒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酒精彻底夺走了她的力气和思考能力,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视野里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和他靠近的、带着灼热气息的轮廓。一只手,
带着试探的温度,轻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指腹缓慢地摩挲着细腻的皮肤。
那陌生的触感让她浑身一激灵,仅存的一点意识让她想躲,想推开,但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
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她只能发出一声类似呜咽般的微弱音节,
随即被滚烫的气息覆盖了双唇。“呜…” 所有无力的挣扎和混沌的意识,
都被彻底吞噬进黑暗的漩涡。第三章凌晨两点。城市沉睡在浓重的夜色里,
只有远处零星的霓虹灯牌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铮哥!铮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压低的呼喊像冰锥,猛地刺破了修车厂后间隔间里沉闷的空气。
凌铮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动作带起一阵铁架摩擦的刺耳声响。他睡觉警醒得像头狼,
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他甩了甩有些发沉的脑袋,昨晚和几个老主顾喝了不少“解乏酒”,
此时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他赤着精壮的上身,只穿着一条工装裤,几步跨到门口,
哗啦一声拉开那扇沉重的铁皮门。外面站着的是赵锐,一个瘦猴精似的家伙,
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是这片有名的“包打听”。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兴奋和某种邀功意味的紧张,眼睛在昏暗的走廊光线下骨碌碌转着。
“什么事?” 凌铮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的粗粝和被打扰的不耐烦。
凌晨刺骨的寒气顺着敞开的门缝往他赤裸的胸膛里钻。赵锐没立刻说话,反而侧身挤了进来,
反手就把铁门虚掩上。他搓着手,脸上堆起一种讨好的、又夹杂着隐秘窥探欲的笑容。
“铮哥,还没睡啊?” 明知故问的开场白。“有屁快放。” 凌铮不耐烦地打断他,
随手抓起床边一件沾着油污的工装背心套上,动作带着一股子燥气。赵锐咽了口唾沫,
凑得更近了些,一股劣质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铮哥,本来这事不该我说…”他压低声音,
眼神闪烁,“但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赵锐最讲义气!不能看着铮哥你…蒙在鼓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他那件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夹克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他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光在昏暗的隔间里显得格外刺眼。凌铮皱着眉,
锐利的目光像鹰隼一样锁住赵锐和他手里的手机,没说话。
“今晚…凯悦酒店…”赵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点开一个视频缩略图,
然后把屏幕猛地递到凌铮眼皮底下,“您…自己看。兄弟我是实在看不过眼!
”手机的屏幕上,光线昏暗摇晃,显然是偷拍的。画面中心是“春华秋实”厅里喧闹的人群。
起哄声、口哨声隔着手机扬声器不甚清晰地传出来。然后,镜头推近,
对准了人群中央的空地。凌铮的瞳孔骤然收缩。画面里,
简瑶穿着那条他从未见过的浅蓝色连衣裙,脸颊酡红,眼神迷离。
她被王帆和李明那两个混蛋推到中间。一根红丝线吊着个苹果,在她和另一个男人之间摇晃。
那个男人,陆沉,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带着那种凌铮看一眼就觉得虚伪的从容笑意。
他看到简瑶闭着眼,慌乱地凑上去,试图咬那个苹果。他看到她的嘴唇,在镜头晃动的瞬间,
无比清晰地、擦过了陆沉的嘴角。周围的哄笑声、尖叫声在视频里炸开,
像无数根针扎进凌铮的耳膜。画面到这里就断了。赵锐的手指却仿佛带着某种恶毒的兴奋,
又快速地点开了几张照片。照片像素不高,但足够清晰。第一张:酒店走廊,
模糊的1602门牌号下,陆沉半搂半抱着几乎站不稳的简瑶,两人姿态亲密得刺眼。
第二张:同一扇门被推开一条缝,陆沉扶着简瑶进去的背影。第三张:大约半小时后,
那扇1602的门紧紧关闭,门缝下透出幽暗的光。空气仿佛凝固了。
隔间里只剩下赵锐粗重的呼吸声和手机屏幕发出的冷光。凌铮站在那里,
像一尊骤然冷却的铸铁雕像。他盯着那扇紧闭的1602房门的照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光线从他头顶上方落下来,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尤其是那双眼睛,
深陷在眉骨下方,里面翻滚着的情绪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黑沉沉一片,
压抑着足以撕裂一切的惊涛骇浪。隔间里弥漫着机油、铁锈和廉价烟草混合的浓重气味。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只有赵锐手机屏幕的光,惨白地映着凌铮那张骤然失去所有温度的脸。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赵锐举着手机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他脸上的那点邀功和兴奋,
在凌铮毫无反应、却如同山岳压顶般的沉默面前,迅速褪去,
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的苍白。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想说什么,
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凌铮动了。不是暴怒的咆哮,也不是失控的摔砸。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布满老茧和细微伤痕,
每一根手指都蕴藏着能轻易拧断钢筋的力量。他的动作很慢,
慢得让赵锐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然后,那带着油污和粗粝感的手指,
轻轻地落在了手机屏幕上——正定格在凯悦酒店1602房门紧闭的那张照片上。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屏幕玻璃,发出极其细微的“嗒”的一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赵锐猛地一哆嗦,差点没拿稳手机。
凌铮的指尖在那紧闭的房门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然后,
他移开手指,视线终于从屏幕上抬起,落在了赵锐那张惊惧交加的脸上。“凯悦,1602?
” 凌铮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钝响和刺骨的寒气。赵锐忙不迭地点头,像小鸡啄米:“对…对对!
凯悦酒店,1602!铮哥!我亲眼看见他们进去的!
姓陆的扶着嫂子…嫂子当时…路都走不稳了!” 他急于证明自己消息的绝对可靠。
凌铮没再看他。他转过身,动作依旧不疾不徐,
走向房间一角那张堆满工具、零件和杂物的长条工作台。
桌上的油污在昏暗灯光下泛着一层腻光。他伸出那只刚碰过手机屏幕的手,没有擦,
直接握住了放在台子边缘的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沉甸甸的、铸铁的烟灰缸。边缘厚重,
棱角分明。他拿起它,掂量了一下。冰冷的铸铁质感透过掌心传来。下一秒,
他毫无征兆地、猛然扬起手臂!砰——!!!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在狭小的隔间里轰然炸开!烟灰缸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恶风,
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工作台靠墙摆放的一个空啤酒瓶上!玻璃瓶瞬间粉碎!
尖锐刺耳的爆裂声如同冰河炸裂!无数闪亮的玻璃碎片像被炸开的冰雹,
裹挟着烟灰缸里陈年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烟灰和烟蒂,向四面八方疯狂溅射!
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烟灰缸脱手飞出,砸在后面的铁皮工具箱上,又是“哐当”一声巨响,
铁皮凹下去一大块。玻璃碎片和烟灰如雨点般簌簌落下。
一片尖锐的玻璃渣擦着赵锐的脸颊飞过,留下一条火辣辣的痛感。他吓得魂飞魄散,
怪叫一声,整个人缩着脖子往后猛退,后背撞在冰冷的铁皮门上,发出咣当一声,
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烟尘和碎片弥漫的浑浊空气里,凌铮站在原地,缓缓收回手。
他的手掌侧面被飞溅的玻璃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渗出几粒猩红的血珠,
沿着粗砺的掌纹蜿蜒流下,滴落在布满油污的工作台上,留下几个小小的、深色的印迹。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血,又慢慢抬起头。目光扫过狼藉的工作台,扫过墙壁上溅射的烟灰,
最后,落在那扇被他撞得嗡嗡作响的铁皮门上,仿佛穿透了它,
看到了城市另一端那座灯火辉煌的酒店,看到了那个紧闭的1602房间。他的眼神,
比刚才更加死寂,却在那死寂的最深处,燃起一点冰冷的、淬毒的幽光。“赵锐。
” 他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锈铁。“铮…铮哥…” 赵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腿肚子都在转筋。“天亮之前,” 凌铮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每个字却像冰锥砸在赵锐心上,“我要知道陆沉那辆车,今天所有去过的地方。
特别是…洗车的地方。”赵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眼里瞬间爆发出一种看到生路的狂喜光芒。“明白!铮哥!包在我身上!那辆破宝马七系,
他常去的那家‘光速’洗车店,我熟!保证天亮前给您摸得清清楚楚!
连他今天在哪个位置停过,哪个孙子给他擦的车门,都给您撬出来!” 他语速极快,
拍着胸脯保证,转身就想溜。“还有,” 凌铮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
却让赵锐刚迈出的步子钉在了原地,“你今晚,什么都没看见。”赵锐一个激灵,
头点得像捣蒜:“懂!懂!铮哥!我赵锐今晚在家睡大觉!啥也不知道!啥也没看见!
”凌铮没再看他,只是对着满地的狼藉,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裹挟着玻璃粉尘、烟灰和机油味的冰冷空气,如同刀子般吸进肺里。他胸腔深处,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口吸气,彻底沉了下去,凝固成一块坚冰。第四章三天后的黄昏。
夕阳像个巨大的、通红的蛋黄,颓丧地坠在城市西边林立高楼参差的缝隙里,
泼洒下浓稠又沉滞的橘红色余烬。
光线斜斜地穿过“光速”洗车店巨大的、沾满水渍的落地玻璃窗,
在地面蜿蜒的水流和浮沫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影。洗车店快打烊了。机器轰鸣声渐歇,
只剩高压水枪偶尔喷出的嘶鸣和毛巾甩在车漆上沉闷的啪啪声。
几个穿着防水围裙的年轻店员,脸上带着一天劳作后的疲惫,动作也开始变得懒散。
一辆沾满泥点的银灰色宝马七系缓缓驶入最后一个洗车位。车停稳,车门打开,
陆沉走了下来。他今天穿着考究的休闲装,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志得意满,
随意地将车钥匙抛给迎上来的一个年轻店员。“里外都洗干净,打蜡。
” 陆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从容,目光扫过略显空旷的店面。“好的陆先生!您放心!
马上给您弄好!” 年轻店员小张接过钥匙,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殷勤地答道。
他认得这位常客,开好车,出手也大方。陆沉点点头,没再看车,
转身走向洗车店角落隔出来的简陋客户休息区,随手拿起一本过期的汽车杂志翻看起来。
他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姿态放松。休息区另一头的阴影里,凌铮无声地靠墙站着。
他穿着一身和洗车工几乎一样的深蓝色防水工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手里拿着一块半湿的黑色抹布,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旁边一辆已经洗好的廉价SUV的车窗,动作不紧不慢,
目光却如同黏稠的沥青,透过帽檐的缝隙,
牢牢地锁定在几米开外、坐在塑料椅上的陆沉身上。那眼神,冰冷、黏稠,
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重量,如同淬了毒的钢针,无声无息地刺向那个浑然不觉的目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消失,洗车店顶棚惨白的日光灯亮了起来,
将地面流淌的水迹照得一片惨淡。陆沉的车洗好了,锃亮如新,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小张拿着钥匙,小跑着过去:“陆先生,您的车好了!”陆沉放下杂志,站起身,
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焕然一新的座驾,掏出皮夹抽出几张钞票递给小张:“辛苦了。
”“谢谢陆先生!” 小张眉开眼笑。陆沉接过钥匙,走向自己的车。他拉开车门,
坐进驾驶座,调整了一下后视镜。车内高级皮革混合着清洁剂的幽香气息扑面而来。
他心情不错,习惯性地伸手去拧钥匙,准备发动引擎,驶向今晚一个重要的商务晚宴。
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冰凉的钥匙齿的瞬间——砰!!!一声沉闷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响,
毫无征兆地从驾驶座左侧的车门外炸开!整扇厚重的车门像是被攻城锤狠狠撞击,
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呻吟,猛地向内凹陷了一大块!
巨大的震动顺着车身直接传递到驾驶座上!陆沉整个人被震得向前猛一扑,
胸口狠狠撞在方向盘上,眼前一黑,瞬间岔了气!他惊骇欲绝地扭头——车窗外,
一张脸几乎贴在了凹陷变形的车窗玻璃上!鸭舌帽下,是凌铮那张线条冷硬、毫无表情的脸!
帽檐的阴影里,那双眼睛如同两点燃烧在极寒冰原上的鬼火,
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他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的,
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般的毁灭欲!“你…!” 陆沉魂飞魄散,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咔哒!” 一声轻响,
车门内侧的锁钩被一股野蛮到极致的力量生生拽断!变形的车门如同破败的纸片,
被一只戴着黑色劳保手套的大手从外面猛地拉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破洗车店傍晚的宁静!
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汗液的粗粛气息,瞬间冲散了车内精致的香氛!
一只沾着洗车泡沫和不明油污的大手,如同从地狱深渊里探出的铁爪,
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猛地抓住了陆沉价值不菲的西装前襟!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陆沉感觉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
被粗暴地从安全舒适的驾驶座上硬生生拖拽出来!“啊——!
” 他发出一声短促恐惧的尖叫,身体失去平衡,
狼狈不堪地摔倒在满是湿滑泡沫和水渍的水泥地上!昂贵的西装和裤子瞬间湿透,沾满污渍!
他还来不及挣扎,甚至来不及看清袭击者的全貌,
一只沉重的、带着橡胶气味和冰冷水渍的工装靴,如同巨大的铡刀,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
狠狠地、精准地跺在了他的右腿膝盖侧面!咔嚓!!!
一声令人全身寒毛倒竖的、异常清晰又沉闷的骨裂声,在空旷的洗车店里骤然响起!
盖过了所有水流的哗哗声!“唔——!!!” 陆沉的惨叫声凄厉地拔高,
随即又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变成一种嗬嗬的、倒吸冷气的嘶鸣!他整张脸瞬间扭曲,
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球因无法想象的剧痛而暴突!
那条被踩住的腿以肉眼可见的怪异角度弯折下去!
凌铮的脚如同生根般死死碾在那碎裂的膝盖上,
甚至能感觉到脚下骨骼在压力下令人牙酸的摩擦和位移!他微微俯身,
戴着粗糙劳保手套的手一把抓住了陆沉精心打理过的头发,
强迫他仰起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完全变形的脸。“痛吗?” 凌铮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
平静得像在问对方晚饭吃了没有。然而这平静下面,是沸腾的岩浆,是极致的暴虐。
陆沉痛得浑身痉挛,冷汗如瀑,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