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点，我的世界准时重启。
剧烈的失重感过后，我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天花板和一盏吱呀作响的吊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廉价气味。
新身份加载完毕。
今日Cosplay角色：高架桥清洁工，王大海。
技能：高空作业精通，吃苦耐劳大师级。
身体状态：58岁，患有轻度风湿性关节炎。
系统任务：在24小时内，维持身份不被揭穿。
冰冷的机械音在我脑中响起，一如过去三十天的每一个清晨。
我，林舟，一个28岁的图书管理员，一个月前被这个名为“万相”的系统绑定。从此，我的人生变成了一场永不落幕的、该死的极限挑战。
我挣扎着从狭窄的单人床上坐起，一股不属于我的记忆涌入脑海。王大海，一个干了三十年清洁工的老实人，妻子早逝，儿子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来一次。他的生活，就像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压抑、昏暗，一眼望得到头。
关节处传来熟悉的酸痛，这是属于王大海的风湿病。我叹了口气，拖着这副衰老的身躯，走向那面满是裂纹的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沟壑的脸，头发花白，眼神浑浊。
这张脸，不是我。
“这个梗用烂了。”我对着镜子里的陌生人，用一种流量观察家的口吻喃喃自語，“从总裁到乞丐的身份反差流，早就是上个版本的答案了。系统，有没有更新的玩法？”
系统没有回应。它从不回应。
我认命地换上那身橙色的工作服，走出出租屋。清晨四点的城市还未苏醒，只有环卫工的扫帚在沙沙作响。我骑着王大海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三轮车，前往今天的工作地点——城东立交桥。
今天的工作，是清洗桥体侧面的广告牌。我需要像一只壁虎，吊在几十米的高空，用高压水枪冲刷那些积满灰尘的巨幅海报。
老实说，这比我前天Cosplay成一个恐高症患者要好得多。
当我系好安全带，双脚离开地面，悬吊在半空中时，城市在我脚下缓缓苏醒。日出时分的霞光，将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绚丽的金色。
就在那片金色中，我看到了最显眼的一栋建筑——天穹集团总部大厦。
我的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因为，我暗恋的那个女孩，夏晚晴，就在那栋大楼对面的画廊里工作。她是一个画家，一个像月光一样清冷又神秘的女孩。
在我还是林舟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去她工作的画廊门口，假装路过，只为看她一眼。
而现在，我是一个58岁的清洁工，以这样一种卑微的方式，远远地，窥探着她的世界。
忽然，我的目光被广告牌的内容吸引了。那是一副巨大的珠宝广告，代言人是当下最红的女明星，秦雅。她穿着华丽的晚礼服，笑得风情万种。
但吸引我的，不是她。
而是她脖子上戴的那条项链。那条名为“深海之心”的蓝宝石项链，我认得。
因为，三天前，我Cospyay的角色，是天穹集团董事长，楚天雄。
而这条项链，就是那天下午，我，或者说楚天雄，亲手送给秦雅的礼物。
一个清洁工，一个集团总裁。
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因为一条项链，在此刻，诡异地交汇了。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一个月来，我扮演过楚天雄公司的前台，扮演过给他开车的司机，扮演过在他常去的餐厅里端盘子的服务员。
太多了。
这一切，如果都是随机，那未免也太“巧合”了。
“下一个风口是…”我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那栋如同巨兽般盘踞在城市中心的总部大厦，“难道是，‘系统’加‘悬疑解谜’？”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疯长。
这个系统，或许，并不是在耍我。
它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引导我，去拼凑一个，关于天穹集团，关于楚天雄的，巨大拼图。
而我，林舟，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执棋人。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我一边机械地冲刷着广告牌，一边在脑中飞速地复盘过去一个月的所有身份。
那个给楚天雄开车的司机老张，他无意中提起过楚天雄有一个从不示人的秘密书房。
那个在餐厅的服务员，她看到过楚天雄和一个神秘人进行过一次秘密会面，对方的手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那个cosplay成黑客的大学生，我在侵入天穹集团内网时，发现了一个被最高权限加密的，名为“伊卡洛斯”的文件夹。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过去看来，毫无关联。但现在，它们像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被一根名为“阴谋”的线，悄然串联了起来。
楚天雄，这个在公众面前风度翩翩、热心公益的商业巨子，他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而我的系统，正在逼我，成为那个揭开秘密的人。
为什么是我？
我不知道。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那早已被随机身份折磨得麻木的心，在这一刻，重新燃起了一丝火苗。
那是兴奋，是好奇，是面对一个巨大挑战时，原始的征服欲。
生活，终于不再是单纯的“生存游戏”，而是变成了一场高智商的“解谜游戏”。
下午五点，王大海的工作结束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脑子里还在盘算着这件事。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王大海的儿子打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用属于王大海的，那略带沙哑的口音，喂了一声。
“爸，我下个月要结婚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理所当然，“你给我打十万块钱过来，当彩礼。”
记忆涌入，王大海的儿子不学无术，嗜赌成性，每次打电话回来，都只有一件事——要钱。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我按照王大海的性格，懦弱地回应。
“我不管！你要是不给，我就不结这个婚了！你以后也别想我给你养老送终！”对方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电话，久久没有说话。
这就是王大海的人生。一个被儿子当成提款机，被生活压榨得只剩喘息的可怜人。
如果我还是林舟，我或许会为他感到悲哀。
但现在，我不是。
我是一个旁观者，一个体验者。
我忽然意识到，“万相”系统带给我的，并非全是折磨。它让我有机会，去审视无数种被折叠起来的人生。
晚上，我用王大海那微薄的工资，去楼下的小饭馆，点了一份猪头肉，一碟花生米，和一瓶二锅头。
我需要酒精，来庆祝我这个“伟大的发现”，也需要，为明天即将到来的，全新的未知，壮一壮胆。
酒过三巡，我忽然想起了夏晚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也和这场阴谋，脱不了干系。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她的朋友圈。她很少发动态，最新的一条，还是在一个星期前。
那是一张画。
画上，是一个孤独的背影，站在悬崖边，眺望着远方风雨欲来的大海。
画的配文是：“爸爸，三年了，风筝断了线，还能找回来吗？”
爸爸？三年前？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记得，楚天雄的天穹集团，正是在三年前，异军突起，一举成为了行业的龙头。
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我正想深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警告：宿主行为异常。请维持当前角色人设。
警告：过度探究与当前身份无关的信息，将触发惩罚机制。
惩罚机制？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剧烈的电流，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
“啊！”
我惨叫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
周围的食客，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几秒钟后，电流消失了。
我浑身冷汗，瘫软在地，像一条脱水的鱼。
我明白了。
系统，在警告我。
我可以利用身份带来的便利，去观察，去记录。
但是，我不能，用一个身份，去做另一个身份该做的事。
我，林舟，不能用王大海的手机，去调查一个集团的秘密。
我必须，遵守它的游戏规则。
“市场需要新的刺激，但规则，永远是第一位的。”我喘着粗气，对自己说。
我扶着桌子，艰难地站起来，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结账，离开了饭馆。
回到出租屋，我躺在床上，等待着午夜十二点的降临。
这一次，我不再是恐惧和迷茫。
而是，充满了期待。
系统，明天，你会让我变成谁？
是更接近真相一步的棋子？
还是，一个，与这一切，都毫不相干的，路人甲？
无论是什么。
我都准备好了。
这场游戏，我玩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