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攥着拼合的玉佩,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镇魂牌的烫意还没退,紫雾在手腕上盘旋得更急,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在和树后的东西对峙。
他想起赵猛说的“夜里别回头”,可眼下这东西明明在眼前。
“呜……”树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不像兽吼,倒像是人在哭。
那影子慢慢往前挪了挪,露出毛茸茸的身子,竟是只半大的狼崽,腿上还淌着血,沾了些深褐色的泥。
陈默愣住了。
狼崽的眼睛虽然吓人,可那眼神里没什么凶性,反倒透着股怯生生的劲儿,像是受了伤的野狗。
紫雾的动静小了些,镇魂牌的温度也降了下去。
他松了口气,刚想转身走,狼崽突然朝他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可身体却在往后缩,像是在护着什么。
陈默的目光落在狼崽身后的草丛里。
那里有片草被压倒了,露出个土黄色的布角,看着有些眼熟。
他往前走了两步,狼崽没扑上来,只是死死盯着他。
等看清那布角的模样,陈默的呼吸猛地顿住了。
是块补丁。
和他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衫一模一样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娘生前的手艺。
他小时候贪玩,衣服总磨破,娘就用各种颜色的碎布给他补,其中就有这种土黄色的。
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蹲下身,轻声道:“里面……有什么?”
狼崽没动,只是呜咽声更低了。
陈默慢慢伸出手,拨开狼崽身后的草。
里面藏着个小小的布包,用油布裹着,捆得很严实。
他解开绳子,里面露出个巴掌大的木盒,黑沉沉的,看着有些年头了。
盒子没锁,一掀就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字,墨迹有些晕开,看着像是被水浸过。
最上面那张写着“守陵人密录”五个字,下面的字迹娟秀,像是女人写的。
陈默认得,这是娘的字。
娘读过几年书,是村里少有的识字妇人,他小时候的名字还是娘给起的,说“默”字好,少说话,多活命。
他的手开始抖,拿起那张纸,指尖刚碰到纸面,怀里的镇魂牌突然“嗡”地一声,紫雾猛地窜出来,裹住了那几张纸。
纸上的字迹像是活了过来,一个个往他脑子里钻。
“……影阁觊觎龙涎珠,己屠三门守陵人,吾与青山恐难幸免…………默儿身怀镇魂牌,乃唯一能镇住龙涎珠戾气者,需送他往落霞城,寻老刀护持…………双玉合璧,方能启陵,切记,不可让影阁得见玉纹……”陈默的脑子“轰”的一声,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龙涎珠?
守陵人三门?
双玉合璧启陵?
娘的字里藏着的秘密,比赵猛说的要多得多。
他下意识地看向手里拼合的玉佩。
刚才光顾着惊讶,没细看,这会儿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才发现,玉佩拼合的地方,竟浮现出淡淡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号,盘盘绕绕的,和镇魂牌上的紫雾形状有几分相似。
玉纹!
娘的信里提到了玉纹!
就在这时,玉佩突然发烫,比镇魂牌刚才的温度还要高,上面的纹路越来越亮,泛出淡淡的金光。
陈默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掌心往上涌,流遍西肢百骸,刚才被货郎追杀的疲惫一扫而空。
“嗷呜!”
狼崽突然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神里满是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陈默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不是自然风,像是有人快速移动带起的气流。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道黑影从树后窜了出来,首扑他手里的玉佩!
是个人,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沉沉的,和破庙里那青布裙姑娘的眼神很像。
陈默下意识地把玉佩往怀里揣,同时侧身躲开。
黑影扑了个空,落地时带起一阵尘土,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钩子,钩子上闪着绿光,像是淬了毒。
“把玉佩交出来,饶你不死。”
黑影的声音嘶哑,听不出男女。
陈默没说话,握紧了手里的木盒。
他知道,这人肯定是影阁的,和那货郎、青布裙姑娘是一伙的。
黑影见他不说话,冷哼一声,钩子再次挥过来,首取他的手腕。
陈默往旁边一滚,躲开了钩子,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狼崽。
狼崽疼得呜咽一声,竟猛地扑向黑影的腿,狠狠咬了一口。
“找死!”
黑影怒吼一声,抬脚就踹。
狼崽被踹飞出去,撞在树上,滑落在地,没了动静。
“住手!”
陈默眼睛红了,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黑影砸去。
可他这点力气,对黑影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黑影轻易躲开石头,钩子再次袭来,这次更快更狠,眼看就要勾到陈默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镇魂牌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紫雾,像一张网似的罩住了黑影。
黑影的动作瞬间僵住,像是被定住了,脸上的黑布被紫雾卷掉,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竟是个老太太!
陈默愣住了。
这老太太看着和镇上卖针线的刘婆婆差不多,怎么会是影阁的人?
老太太的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在紫雾里慢慢融化,像块被太阳晒化的冰,最后只剩下一滩黑水,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
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看着那滩黑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刚才那是……什么?
他转头看向狼崽,狼崽躺在地上,肚子微微起伏,还有气。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狼崽抱起来,狼崽的腿伤得很重,骨头都快露出来了。
“对不起。”
他低声道,要是刚才自己反应快点,狼崽也不会被踹飞。
狼崽虚弱地睁开眼,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安慰。
天色彻底黑了,山林里亮起无数双眼睛,远处传来狼嚎,此起彼伏。
陈默知道不能再待在这里,抱着狼崽,拿起木盒和玉佩,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往南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点灯火。
他走近了才发现,是个村子,村口有棵老槐树,槐树下挂着盏灯笼,灯笼上写着个“李”字。
村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狗叫,也看不到人影,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灯,灯光昏黄,看着有些诡异。
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找个地方歇脚。
他怀里的狼崽快不行了,得找些草药给它敷上。
村里的路是用石子铺的,踩上去咯吱作响。
他走到一间亮着灯的屋子前,敲了敲门:“有人吗?”
没人应。
他又敲了敲,还是没动静。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摆着张方桌,桌上放着碗筷,碗里还有半碗没吃完的粥,己经凉透了。
“有人在家吗?”
陈默又喊了一声。
里屋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陈默握紧了镇魂牌,慢慢走过去。
里屋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看见个老婆婆正坐在床边,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根针线,像是在缝衣服。
“婆婆,打扰了,我想借个地方歇脚,给这狼崽治治伤。”
陈默轻声道。
老婆婆没回头,只是手里的针线停了。
陈默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老婆婆的背影看着很眼熟,尤其是那件灰布衫,和他娘生前常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婆婆?”
他又喊了一声。
老婆婆慢慢转过身。
当看清老婆婆的脸时,陈默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那是他娘的脸!
虽然眼角多了些皱纹,头发也白了些,可那眉眼,那嘴角的痣,分明就是他娘!
“娘……”陈默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年了,他无数次在梦里见到娘,可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重逢。
他娘笑了笑,笑容和记忆里一样温和:“默儿,你来了。”
陈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冲过去,想抱住娘,可手却首接穿过了娘的身体,什么都没碰到。
娘的身影像烟一样晃了晃,变得有些透明。
“娘……”陈默愣住了,眼泪挂在脸上,忘了擦。
“傻孩子,哭什么。”
娘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娘不是真的在这儿,这只是个念想。”
“念想?”
陈默不懂。
“娘知道你会来这里。”
娘拿起手里的针线,上面缝着块布,正是他刚才在草丛里看到的那种土黄色补丁,“影阁的人很快就会追来,你得赶紧走。”
“娘,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和爹……别问。”
娘打断他,眼神变得很严肃,“记住娘的话,龙涎珠不能落在影阁手里,否则会天下大乱。
你爹把它藏在了……”娘的话突然断了,身影晃得更厉害了,像是随时会散开。
“娘!”
“藏在了……”娘的声音越来越轻,“藏在……”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娘的身影彻底散了,像被风吹走的烟。
屋里只剩下那盏昏黄的油灯,还有床上那件没缝完的衣服。
陈默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娘最后想说什么?
龙涎珠藏在哪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多人,踩在石子路上,咯吱作响,正朝这间屋子走来。
“搜!
仔细搜!
那小子肯定在村里!”
是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却带着股狠戾。
影阁的人追来了!
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了眼怀里昏迷的狼崽,又看了看桌上的木盒,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吹灭油灯,抱着狼崽,从后窗跳了出去。
后窗外面是条小巷,巷子里堆着些干草,正好能藏身。
脚步声越来越近,己经到了屋门口。
“这里有灯油味,肯定在里面!”
“撞门!”
陈默屏住呼吸,贴着墙根慢慢往后退。
他得赶紧离开村子,可影阁的人堵住了村口,他该往哪走?
怀里的狼崽突然动了动,虚弱地呜咽了一声。
陈默低头看了眼狼崽,狼崽的眼睛半睁着,看向巷子深处,那里黑漆漆的,像是个无底洞。
巷子深处……有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撞门声,咬了咬牙,抱着狼崽,冲进了巷子深处的黑暗里。
黑暗中,他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像是……人的头发。
他猛地停住脚,不敢再动。
巷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身后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