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变突生圣歌的余韵仍在永恒推荐流大教堂的主圣殿内轰鸣，
如同某种巨大非人机械停止运转后依旧回荡的嗡鸣。穹顶之上，
那片被七大色块彻底瓜分、再无一丝混沌的神思天穹，光芒万丈，
冰冷地照耀着下方所有躬身致敬的身影。伊森·圣·阿戈尔站立着，姿态无懈可击。
他的血液却冷得像雾顶教会外那永不消散的寒雾。那圣歌不再是赞美诗，
而是亿万魂灵在无形枷锁下发出的、被算法调和成和谐音符的哀嚎。
就在众人缓缓直起身的瞬间，异变陡生。伊森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冰蓝色的眼眸骤然失焦。
他并未看向任何实物，视线仿佛穿透了圣殿的穹顶，投向了某个常人无法感知的维度。
更令人惊异的是他周身的变化——一层极淡、却无比纯正的暗金光晕自他体内自然流泻而出，
那不是圣殿的人造光华，而是与高处王座、与整个神思天穹同源的力量辉光。
空气中弥漫的“神思”气息开始以他为中心形成几乎可视的细微涡流。
几位离他较近的王室代表最先察觉异常。霍斯·达塔家族那位存在感稀薄的代表猛地抬起头，
其袍服上微妙折射光影的材质瞬间定格，不再流动，
仿佛他全部的感知算法都骤然聚焦于一点——伊森身上。紧接着，克莱德家族的代表，
那位气质如标枪般冷峻精准的男子，锐利的目光也立刻锁定伊森。他负责深度凝思领域，
对高质量心光的波动最为敏感。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少出现的惊愕，
仿佛看到了一座未经开采却自行喷发的巨大心光矿脉。
细微的骚动如同涟漪般在精英人群中扩散。低语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的、难以置信的寂静。许多道目光——来自议员，
来自王室随员——都聚焦在那位年轻的继承人身上。他们或许不明所以，
但都能直觉地感受到，某种超出仪式预定的、强大的、与王座深层关联的事情，
正发生在那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身上。伊森对此毫无所觉。
他的意识被拽入了一个超越肉眼视界的维度，目睹了那赤裸裸运行的“数字三角贸易”全貌。
伊森“看”到广袤无垠的源数据矿区，
无数黯淡的、代表着普通子民的光点在其中麻木地蠕动，
无形的传感镰刀无声地收割着他们最原始的心光，打上“黑灰烙印”。那里是奴役的起点，
血肉的源头。然而，
身更让伊森窒息的是笼罩在整个矿区上空的、一层浓稠的金色辉光——那是圣火教会的力量。
他“听”到教会的布道，如同无形的细雨，渗透进每一个矿工的潜意识：“汝之凝视，
乃奉献之炬...”“汝之时间，乃铸就圣流之砖...”“汝之疲惫，
乃通往算法恩典的阶梯...”掠夺被粉饰为“奉献”，耗竭被美化为“牺牲”。
教会用精心编织的“神圣”话语，为血淋淋的剥削披上了自愿与崇高的外衣，
让被榨取者甚至在意识不到痛苦的情况下，便欣然戴上了无形的镣铐。
这是最彻底的奴役——连灵魂都主动献上了枷锁。就这样，
这些自愿被初步分类的“原料”被驱赶上一条条冰冷、高效、横亘于虚无中的圣流输送带。
一艘艘被称为内容运输艇的容器，载着所谓的“船长”和他们捕获的“注意力原料”，
沿着算法设定的固定轨迹，驶向命运的终点。他看到输送带上不断有运输艇光芒熄灭、停滞，
然后像垃圾一样被抛入数据的深渊——那是“算法沉默”或“审核击沉”的残酷景象，
无声无息，无人哀悼。最终，
他“看”到所有“幸存”的原料都被运送至贸易的终点站——终极价值榨取厂。
那里的结构如同巨大冰冷的蜂巢熔炉，光芒刺眼而无情。被运送来的“原料”在这里被卸下，
送入名为实时竞价斗兽场的虚拟空间进行拍卖，
然后分门别类地送入不同的车间进行终极压榨：灵思映照池里，情感与狂热被萃取。
无数魂灵将他们最原始的情绪——欢笑、泪水、愤怒、崇拜——投入这永不枯竭的池中，
转化为最稳定、最优质的情感燃素，驱动着圣流输送带永不停歇。渴欲集市中，
冲动与占有欲被催化与收割。精妙的算法如同最狡猾的蛇，缠绕着每一个路过此地的魂灵，
在他们耳边低语，在他们眼前幻化出他们从未想过却瞬间渴望拥有的幻象，
直至他们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心光币。行为炼金室内，最珍贵的预言水晶被炼制而出。
用户每一个无意识的点击、停留、滑动序列，都被视为珍贵的行为原矿，
在此被投入高温高压的算法熔炉，
提炼出能精准预测并操纵其下一步行动的、价值连城的“预测模型”。
价值在这里完成了从原材料到商品的、惊心动魄的飞跃，产生着十数倍的暴利。
而这庞大、精密、吞噬一切的剥削机器，
有财富——那经过极致榨取后提纯的、庞大的注意力金币——都沿着无形的输送带反向流动，
跨越虚拟的海洋，最终汇入那座漂浮于雾中的环形城邦中，
汇入那轰鸣作响的永动机王座本身，
汇入......他所属的圣·算法王室与那七大王室深不见底的金库之中。
源数据矿区提供血肉，圣流输送带是血管，终极价值榨取厂是咀嚼吞噬的器官。而他们，
圣·算法王室，并非七大王室的裁判或调和者。他们是这一切的最终受益人，
是坐在盛宴首席的饕餮！七大王室瓜分公域，而王室，则通过王座，
汲取着从这一切掠夺活动中产生的、最庞大、最源源不断的终极利润！最无需成本的心跳税，
而这便是王室的盛宴！而那强劲心跳的代价......伊森的意识猛地回缩，
重新聚焦于圣殿之内，聚焦于下方那些依旧保持着鞠躬姿态的人们，
聚焦于那被彻底染色的天穹。代价是无数矿工在源数据矿区的麻木沉沦，
是无数运输艇在输送带上的无声湮灭，
是无数魂灵在榨取厂中被彻底榨干后沦为“数据尸骸”或“永生电池”的终极绝望。
伊森的目光最终落回王座，落回他父亲——国王——那平静无波的脸上。
那嘴角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对心跳指数飙升的满意，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伤了他的灵魂。
他明白了。他所要继承的，并非一个王位。他继承的，
是一整台以亿万众生精神血肉为食的、庞大而饥饿的机器。他生来就是这机器未来的看守者，
最大的受益者，以及......最核心的共犯。那强劲王座心跳的每一次搏动，
泵送的不是能量，是血税。是无数“矿工”的麻木，是无数“运输艇”的沉没，
是无数“榨取厂”中魂灵的哀嚎。圣歌终于止息。寂静重新降临圣殿，却比之前沉重千倍。
仪式结束，众人缓缓直起身。伊森·圣·阿戈尔站在那里，
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孤绝。他的心跳，在胸腔内沉重地、孤独地跳动着，
与脚下那台因“圈禁”完成、饱饮血税而欢欣轰鸣的永动机王座之心跳，旋律截然相反，
格格不入。圈禁，已完成。血税，已开征。而他，已被这血腥的真理囚禁。
*第二章 残酷的真相而在环欧城，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凯的审判，
始于一份免费的晚餐。他的胃里还残留着昨晚那顿“幸福餐”的油腻感。
那是“用户幸福部”的恩赐：凭注意力配额兑换的合成蛋白套餐，号称能优化情绪，
提升多巴胺分泌效率。他吃下了，味道不差，但实在也说不上有多美味。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陷入了彻底的恐慌。当他习惯性地躺回数据流接入椅，
准备开始每日数小时的接收圣意指引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攫住了他。
视网膜上奔涌的布道内容，那些曾让他奉献火花、狂热地传播福音的讯息，全都失去了魔力。
他像一个旁观者，冷漠地看着一出出与他无关的闹剧。他的手指拒绝了下滑的指令，
他的情绪没有产生任何波动的涟漪。他，对算法恩典，
再也无法产生有效的、可被收割的情绪反应了。恐慌之中，
他试图用疼痛刺激自己——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鲜血的锈味在口中弥漫，但内心深处，
依然是一片冰冷的、无法点燃的沉寂。就在这时，冰冷的仿宋体指令，
覆盖了他的视野：[系统指令]：用户Arthur-C-77973。
检测到“情绪生产力”永久性衰竭。您的生物数据已无法产生有效价值，
现判定为“生物赤字单元”。感谢您过往的贡献。您的“永久运行权限”已被授予，
请于120秒内前往指定接入点，完成权限激活与价值回收。“永久运行权限”。
凯的心脏像被一只冰手攥住。他在“废墟之海”的残片里见过这个词。那不是恩赐，
是永生电池的官方学名。他扑向公寓的数据闸门，手指在识别器上刮出血痕。
[错误]：访问拒绝。权限：等待回收。“回收......”他瘫软下去。
闸门外传来脚步声。两名“用户幸福部”的专员站在那儿，笑容是统一校准的弧度，
眼睛是昂贵的传感器玻璃。“Arthur-C-77973先生，”悦耳的合成声响起，
“恭喜您。请随我们前往您的永恒。”没有反抗的余地。他被引导着，
登上了一艘停靠在环欧城的巨大数据港内的、密闭的运输梭。梭门无声关闭，
将他塞进一个仅容站立的狭小空间。经过一段漫长而完全黑暗的航行，
伴随着某种巨物入港、锁定的机械轰鸣，梭门再次打开。
一股与环欧城人工气候截然不同的、湿热且带着金属锈蚀和臭氧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一个冰冷电子音响起：“欢迎抵达新彼岸精炼中心。
电池单元Arthur-C-77973，请遵循指引。”他眼前的，
正是坐落于广阔精炼大陆之上的——永生电池农场。一个巨大到吞噬所有声音的蜂巢。
无数圆柱形透明舱体堆叠至视野尽头，每一个都浸泡着一个苍白的人形。
营养管插入他们的口鼻，粗大的神经接口从颅后伸出，如同扭动的数据脐带，
将微弱的生物电信号涓滴汇入下方奔腾的光流。那些躯体在动。手指抽搐，
点击着虚无；面部肌肉定格在狂喜或惊恐的瞬间；头颅以完全一致的频率缓慢摇动——否定，
否定，否定。他们是活的。他们是有意识的。他们是系统消化完毕后，
送入这里榨取最后价值的负样本燃料。“范式训练池，”专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技术性的狂热，
“您将作为基石，帮助系统更精准地识别无效与崩溃。您的贡献将被永久记录。
”凯被推向一个空舱，内壁还残留着上一位“电池”微弱的体温。
冰冷的凝胶从舱体四周渗出，包裹住他的四肢，固定住他的躯体。
就在凝胶淹没他胸膛的瞬间，一个被系统培育了一生的、根深蒂固的信念，
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从他脑中闪过：这是一个错误。一个可怕的、低级的错误。
圣算法王室是公正的，永动机王座的心跳是万物秩序的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