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晴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推到我面前时，我甚至以为她在开玩笑。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
将我们这间位于城市中央，价值千万的房子包裹得密不透风。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温柔地洒在她脸上，
却照不进她那双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眼睛。“林风，签了吧。”她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我拿起那几张薄薄的A4纸，
上面的黑字打印得清晰而又残酷。协议内容简单到近乎荒谬：我，林风，
自愿放弃婚内一切财产，包括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车子以及所有存款，净身出户。
唯一的条件是，她会把我们的婚房，这套我拼尽了十年青春换来的房子，
过户给她亲爱的弟弟，苏睿。“为什么？”我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我们结婚五年，从一无所有到今天，
我以为我们是这个城市里最坚实的同盟，最亲密的爱人。苏晴避开了我的目光，
端起桌上的水杯，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弟要结婚了，
女方要求必须在市中心有套全款房，你知道的。”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她那个宝贝弟弟苏睿，今年二十六岁，眼高手低，换工作比换衣服还勤。
前阵子谈了个女朋友，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对方家庭提出了这个堪称苛刻的条件。这些天，
苏晴一直在我耳边唉声叹气，说她爸妈愁得头发都白了，说苏睿是他们老苏家唯一的根，
这婚要是结不成，她妈得哭死过去。我体谅她的心情，也一直在想办法。我甚至提出，
我们可以把存款拿出来一部分，再加上我手头的一些投资，凑个首付，
帮苏睿在稍微偏一点的地段买一套小户型，剩下的贷款让他自己慢慢还。为此，
我放弃了我们原定今年去欧洲旅行的计划，也推迟了给自己换车的打算。我以为，
这已经是我作为一个姐夫，能做到的极限。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苏晴想要的，不是我的帮助，
而是我的全部。“所以，为了给你弟买房，我就要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我笑了，
笑声里带着压抑不住的荒唐和悲凉，“苏晴，你是在跟我演电视剧吗？”“林风，
你别这样说，说得这么难听。”苏晴皱起了眉，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
仿佛我的质问是一种无理取闹，“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只是暂时的。”“暂时的？
”我捏着那份协议，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我攥烂，“白纸黑字的‘自愿放弃一切财产’，
离婚，净身出户，这也是暂时的？”“当然！”她立刻接话，语气急切而又“真诚”，
“我们先办个假离婚，把房子过户给我，这样我再给我弟就顺理成章了。等他结完婚，
风头过去了，我们马上就复婚！房子还是我们的，只是……只是暂时借给我弟用一下，
撑个场面。”她看着我，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泪光，好像在控诉我的不信任。“林风，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怎么可能真的跟你离婚？
我只是……我只是没办法，我爸妈快被逼疯了，苏睿是我唯一的弟弟啊！”唯一的弟弟。
这句话像一根魔咒，贯穿了我们从恋爱到结婚的全部时光。当初我们谈恋爱，她说，
我弟还小，我得多照顾他。于是，她工资的一半都拿去贴补苏睿的生活费和学费。
我们结婚买房，凑首付的时候，我拿出了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还跟我爸妈借了二十万。
她两手空空，说她爸妈要留钱给她弟，她不能动。我爱她，我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奋斗。
房子的首付是我一个人出的，房贷是我一个人还的，装修是我一个人盯的。
房产证上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时，她说：“林风，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最爱我。
”我当时沉浸在幸福里，觉得为一个心爱的女人付出一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婚后，
苏睿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心安理得地住进我们家。我每天下班累得像条狗，
回到家还要看到他瘫在沙发上打游戏，把客厅弄得一片狼藉。苏晴说，他刚出社会，压力大，
我们多担待点。我忍了。苏睿谈恋爱，没钱买礼物，没钱请吃饭，开口就跟苏晴要。
苏晴没钱，就来找我。理由还是那句：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给了。甚至上个月，
苏睿开车把人撞了，需要赔偿十万块，也是我东拼西凑，
动用了准备应急的备用金才填上窟窿。我以为我的付出，我的忍让，能换来一个和睦的家庭，
能换来苏晴同等的回报和爱。可现在我明白了。在她的世界里，有一个清晰得可怕的排序。
她的弟弟，是天。她的原生家庭，是地。而我，林风，
不过是他们一家人用来供养那个“天”的工具。是时候了，这个工具的最后一点价值，
也要被榨干。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那张我曾经觉得百看不厌，愿意亲吻千遍万遍的脸，
此刻却让我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假离婚？”我冷笑一声，
将那份协议书“啪”地一声摔在茶几上，“苏晴，你把我当三岁小孩耍吗？一旦签了字，
办了手续，我林风就跟这套房子，跟我们所有的共同财产，没有一毛钱关系！到时候你反悔，
说不复婚了，我拿着这张纸去法院，法官都只会笑我蠢！”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胸中的怒火像是积压了五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一个喷发的出口。苏晴被我的气势吓了一跳，
身体微微后缩，随即，她的脸上也浮现出怒气和委屈。“林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在怀疑我的人品吗？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骗你财产的女人？”她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跟你在一起七年，结婚五年，我图你什么了？
当初你一穷二白的时候，我怎么没嫌弃你？现在日子好过了，让你为我们家出点力，
你就这样猜忌我？”“好一个为你们家出点力！”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份协议，
一字一句地问，“这就是你说的‘出点力’？这是要我的命！苏晴，
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些年，我对你，对你弟，对你爸妈，还不够好吗？
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你怎么骂人！”苏晴的眼泪瞬间决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骂你怎么了？我打你都算轻的！”“够了！”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我的岳父岳母，还有那个罪魁祸首苏睿，竟然都站在门口。看样子，
他们早就到了，一直在等苏晴说服我，见我们吵起来，才不得不现身。好一个全家总动员。
我算是看明白了，今晚这就是一场鸿门宴，而我，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岳母一进来，
就拉住哭哭啼啼的苏晴，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林风，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们家晴晴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我女儿为了跟你，吃了多少苦？现在让你帮帮你小舅子，
你就把她逼成这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岳父则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走到我面前，
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气说：“林风，这件事，是晴晴不懂事，话说得太急了。
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苏睿是她唯一的弟弟，也是你唯一的内弟。他有困难，我们做长辈的，
你们做姐姐姐夫的，能不帮吗？”我冷冷地看着他：“帮，可以。我已经说了，
我愿意拿出存款，帮他付首付。但是让我离婚，让我净身出户，把我们的房子给他，
这不叫帮，这叫抢劫！”姐夫，话不能这么说啊。”一直躲在父母身后的苏睿终于开了口，
他走到我身边，脸上堆着讨好的笑，那笑容在我看来无比虚伪，“什么你的我的，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跟我姐，从小感情就好。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再说了，
我姐不是也说了吗，就是暂时的，走个流程，等我结了婚，你们马上复婚，房子还是你们的。
我还能抢我亲姐的房子不成？”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好像我才是那个斤斤计T算、无理取闹的小人。我看着这一家人的嘴脸，他们配合默契，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装可怜，目的只有一个——把我的一切，都变成苏睿的。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最后冻成了一块坚冰。过往五年婚姻里的种种细节，
此刻像电影快放一样在我脑海中闪过。我加班到深夜，苏晴一个电话打来，不是关心我，
而是让我回家路上绕道去给她弟买他最爱吃的宵夜。我们难得的周末，计划去看电影，
苏睿一个电话，说他跟同学K歌没钱买单，苏晴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去给他结账。
我父母生病住院，我请假照顾，苏晴只去过一次，还是放下水果就走，
说她妈让她陪着去逛街给苏睿买新衣服。……原来，所有的不妥和委屈，早就埋下了伏笔。
我不是瞎，只是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我以为我的忍让和付出能焐热她的心，却没想到，
她根本没有心。或者说，她的心，全都扑在了她弟弟和她的原生家庭身上。我突然觉得很累，
很没意思。跟一群强盗，是讲不通道理的。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和失望，
重新坐回沙发上，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平静的微笑。“好啊。”我说。这一个字，
让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苏晴、苏睿和我的岳父岳母，全都愣住了，
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林风，你……你同意了？”苏晴试探着问，
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喜。“我同意。”我点了点头，拿起茶几上的那份离婚协议，
又看了一遍，然后抬头看着他们，“我同意离婚，也同意净身出户。”“太好了！
”苏睿第一个欢呼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姐夫，我就知道你最大方了！你放心，
以后你就是我亲哥！等我结了婚，你跟姐复婚，我天天请你们吃饭！”岳母也喜笑颜开，
刚才的疾言厉色瞬间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慈祥的面孔：“哎呀，林风，
我就说你是个好孩子。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都是一家人，别往心里去。快，把字签了，
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岳父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赞许我的“识大体”。只有苏晴，
看着我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但这份不安很快就被巨大的喜悦冲散了。
她走到我身边，想伸手拉我的胳膊，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老公，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我避开了她的手，让她扑了个空。然后，
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将那份离婚协议书，从中间，“嘶啦”一声，撕成了两半。紧接着，
又是两声，“嘶啦”，“嘶啦”。我慢条斯理地，将那份承载着他们所有贪婪和算计的协议，
撕成了无数碎片，然后手一扬，雪花般的纸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们面前。整个客厅，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像一尊尊滑稽的雕塑。“林……林风，
你这是干什么！”岳母最先反应过来，尖叫道。“你不是同意了吗？你耍我们！
”苏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怒吼。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家子丑陋的嘴脸，
笑了。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带着无尽嘲讽和解脱的笑。“我是同意了。”我看着苏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