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堂

夕阳的余晖把天边染成一片脏兮兮的橘红，像工地上泼洒的锈水。

钱磊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从公交车上挤下来，汗湿的工服紧贴着脊背，散发出酸涩的疲惫味。但他脸上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粗糙的手掌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

硬硬的盒子硌着大腿，那是他用刚结的清工钱，再加省吃俭用攒了三个月的一沓零票，才咬牙买下的银项链。售货员说，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叫“心心相印”。

小薇一定会喜欢的。他脑海里浮现出女友张小薇收到礼物时惊喜的笑容，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会弯成月牙。她说同事生日聚会，在凯越大酒店，让他下班直接过去。想到能给小薇一个惊喜，还能见见她那些城里的朋友，钱磊觉得浑身的酸痛都轻了几分。

他加快脚步，朝着那片霓虹闪烁、与他周身气质格格不入的繁华区域走去。凯越大酒店，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气派得让他有些自惭形秽，抻了抻洗得发白的T恤领子。

“我找芙蓉厅。”他对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的侍应生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

侍应生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沾着泥点的旧胶鞋上停留了一瞬，才懒洋洋地指了个方向。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钱磊找到“芙蓉厅”，手放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笑容，猛地推开门——

想象中的喧嚣热闹并没有出现。

包厢里空空荡荡，水晶吊灯只开了几盏，光线昏暗。餐桌上杯盘狼藉，显然宴会已经散场。

钱磊一愣，是不是走错了？他正要退出去，却听见包厢自带的休息室里，传来一阵压抑又熟悉的娇笑声，夹杂着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

那笑声……是小薇？

钱磊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靠近那扇虚掩的休息室门。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一幕足以将他整个世界撕裂的景象。

凌乱的沙发上，张小薇衣衫半解，面色潮红地跨坐在一个男人身上。那男人，钱磊认识，是工地上包工头的儿子赵鹏，有名的纨绔子弟。赵鹏的手正肆无忌惮地在张小薇光滑的脊背上游走。

“鹏哥……嗯……别闹了……钱磊那个傻子估计都快到了……”张小薇的声音又软又媚，带着撒娇的意味。

“让他等着！一个穷搬砖的，还真以为能泡上你这朵厂花？”赵鹏嗤笑一声，动作更加放肆，“跟了我，以后吃香喝辣，不比跟着他天天吃土强？你看他今天那傻样，还真以为你是来参加生日会的？”

“哎呀，还不是为了让他死心嘛……总得找个机会说清楚……啊……”张小薇发出一声夸张的呻吟，“不过鹏哥，你答应我的那个LV包包……”

“买！明天就买！只要你把爷伺候舒服了……”

轰——！

钱磊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兜里的项链盒子变得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肤，更灼烧着他的心。

原来……原来所谓的生日聚会，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羞辱。原来他省吃俭用、视若珍宝的心意，在别人眼里，只是个可笑的“傻样”。

愤怒、屈辱、背叛、心痛……无数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里面的调笑声还在继续，像一把把尖刀，反复捅刺着他的神经。

他最终没有推开那扇门。

所有的质问和愤怒，在那赤裸裸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他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踉跄着后退，转身冲出了包厢，冲出了那座金碧辉煌、却让他窒息的大厦。

冰冷的雨水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他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他漫无目的地奔跑着，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心脏破碎的轰鸣。

城市璀璨的灯火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像一张张嘲讽的脸。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能去哪里。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和意义。

他只想逃离，逃得越远越好。

不知不觉，他跑出了城区，一头扎进了城郊黑黢黢的群山。雨水冲刷着山路，泥泞不堪。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他却毫无知觉。

“为什么……为什么……”他嘶哑地低吼着，声音淹没在狂暴的雨声中。

finally，精疲力竭的他脚下一滑，从一处陡峭的斜坡直坠下去。天旋地转，身体撞击着岩石和树干，剧烈的疼痛传来，意识迅速模糊。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前，恍惚看到自己滚落进一个被藤蔓遮掩的山坳，下方似乎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而与此同时，一道撕裂苍穹的惨白闪电，如同天神的震怒，精准无比地劈落下来！

“咔嚓——！”

震耳欲聋的雷鸣几乎同时炸响！

钱磊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贯穿全身，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仿佛被瞬间撕裂、碳化！极致的痛苦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意识瞬间被抛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一丝微弱的意识缓缓苏醒。

钱磊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四周一片混沌，唯有前方悬浮着一道朦胧的光影。那光影散发出古老而浩瀚的气息，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星辰运转的至理。

“吾乃太初医仙，一缕残念，留待有缘……”一个苍凉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今日缘至，授汝《太初医经》、《造化神针》、《神农百草篇》、《长生诀》及诸般杂学……得吾传承，悬壶济世，守正辟邪，莫辱没了……”

不等钱磊有任何反应，海量庞杂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无数玄奥的医术针诀、丹方药理、修炼法门、风水相术、古武搏击……像是硬生生烙印进去！他的头颅仿佛要炸开，灵魂被撕扯、撑大、重塑……痛苦远超之前肉体的任何创伤。

他再次昏死过去。

混沌中，他似乎看到一道流光和一截非金非玉的指骨没入自己眉心，消失不见。

洞外，暴雨渐歇，只有雨水滴答从岩壁滑落的声音。

黑暗中，钱磊的身体表面，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莹光，破损之处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愈合。他眉心处，一个极其淡的金色符文印记一闪而逝。

破旧的衣兜里，那个小小的首饰盒滚落出来，沾满了泥泞，盒盖摔开，里面的银项链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