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九八六年,冬。
华国最北端的黑风口边防哨所,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生疼。
大雪封山,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巡逻队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
“连长,风太大了,弟兄们脸都快冻裂了,要不……咱先回去?”指导员李大志搓着通红的耳朵,凑到队伍最前方的男人身边,大声喊道。
那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厚重的军大衣,眉眼被风雪压得低垂,却依旧掩不住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刚毅和锐利。
他叫江远,黑风口边防连的连长。
江远没说话,只是抬起望远镜,又扫了一遍远处白茫茫的山脊线,那双眼睛像鹰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痕迹。
“再走一公里,到三号界碑就返回。”他的声音很沉,像是被风雪打磨过的石头,带着一丝沙哑。
李大志叹了口气,没再劝。
他知道自己这个搭档的脾气,倔得像头牛,尤其是在巡逻这件事上,近乎自虐。
回到温暖的营房,战士们都围着炉子烤火,江远却一个人走到了营房的角落,背对着众人。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布包了好几层的东西。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已经磨损得快要看不清样子的黑白照片,还有一个小小的、边缘圆润的木牌。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露出小米牙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
木牌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珠”字。
这是他女儿,珠珠,他弄丢了四年的星星。
四年前,也是一个冬天,他带着探亲的妻子和几个月大的女儿珠珠去火车站,准备送她们回老家。
人潮拥挤中,他去买个橘子的工夫,回头……婴儿车里的女儿就不见了。
那一天,天塌了。
妻子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第二年春天就撒手人寰。
临终前,她没有怪他,只是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念叨:“远哥,找到珠珠,一定要找到她……”
江远疯了一样地找,可人海茫茫,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再无踪迹。
他申请调到了全国最偏远、最艰苦的黑风口。
这里离当年丢孩子的地方十万八千里,但他听说,这边境外的人贩子活动猖獗。
他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想在这里找到线索,也想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连长,喝口酒吧,暖暖身子。”李大志端着一个搪瓷缸子走过来,里面是呛人的烈酒。
江远沉默地收起照片和木牌,接过缸子,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烧得喉咙***辣的,却暖不了那颗早已冰封的心。
与此同时,在距离黑风口哨所足有两百多公里的狼山深处。
一个穿着破旧兽皮、头发乱糟糟的小身影,正灵活地穿梭在林间。
她看起来四岁左右,小脸被冻得通红,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最纯粹的黑曜石。
她就是珠珠。
“白风!白风!我找到吃的啦!”珠珠冲着山洞的方向,发出了一连串短促而兴奋的“嗷呜”声。
这是她跟狼群学的语言。
很快,一头体型硕大、通体雪白的巨狼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它眼神威严,正是这片山林的狼王,白风。
珠珠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一串红色野果。
一只小松鼠从她肩膀上跳下来,对着白风“吱吱”地叫着,仿佛在说:“是我找到的!是我告诉珠珠的!”
珠珠摸了摸松鼠的脑袋,奶声奶气地“翻译”道:“白风,是吱吱带我去的,可甜啦!”
四年前,人贩子发现她发了高烧,怕卖不出去还惹麻烦,就把她丢在了这狼山上等死。
是白风发现了她,将她叼回了狼窝。
狼群没有吃掉她,反而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幼崽。
珠珠就在这狼群的庇护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且,她发现自己能听懂所有动物的话。
白风用它的大脑袋蹭了蹭珠珠的小脸,眼神温柔。
在它的世界里,这个人类幼崽,是它最珍贵的宝贝。
珠珠咯咯笑着,把一颗野果塞进白风的嘴里,然后自己也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灰色的鸽子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地从天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珠珠的脚边。
它的一只翅膀受了伤,脚上还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珠珠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鸽子。
鸽子虚弱地“咕咕”叫着,一股焦急又迷茫的情绪传到了珠珠的脑海里。
珠珠歪着小脑袋,努力地“听”着。
她听到了很多杂乱的信息,但有一个词,她听得特别清楚。
“哨……所……”
珠珠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这个词对她来说,陌生又新奇。
那是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