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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十三年的春末,天气已经有点热了。

京城,许家。

许棠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硬木圆凳上,脊背挺得笔直,浑身透着不容错辨的端正。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每一道衣褶都熨帖得恰到好处,纹丝不乱。

阳光透过高窗,在她鸦羽般的云鬓和光洁的额头上投下淡淡光晕,更衬得她容颜如玉,眉眼如画。

这模样确实好看,就是那双眼睛,太静了,静得像一潭深水,专注却失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儿。

“姑娘,时辰到了。”

身旁侍立的中年妇人低声提醒。

这是宫中派来的教导嬷嬷,姓严,人如其姓,面容肃穆,眼神锐利,盯着人看时好像要刮下别人的一层皮来。

许棠几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她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跟尺子量过似的,恭谨清贵道:“是,嬷嬷。”

今日是入宫前最后一次大考。

琴棋书画、礼仪容止,皆要再过一遍。

厅堂中央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边缘处设着琴案、棋枰、书案、画架,另有香炉、茶具、屏风等物。

许家老夫人坐在最上头,手里盘着佛珠,像是闭目养神,可那眼皮底下的光,锐利着呢。

家里其他几位夫人在许老太太底下坐着,皆屏息凝神,端着身子。

考核一项项进行。

纵琴时,许棠的指尖落在琴上,流淌出而的曲调清越孤高,技法纯熟,挑不出半分错处。

与师傅对弈时,布局沉稳,杀伐果断,于无声处见锋芒。

执笔悬腕,一篇小楷《女诫》写得娟秀工整,力透纸背,字字如珠。

最后是画,她绘了一幅工笔牡丹,富贵雍容,色彩明丽,正是宫廷喜爱的题材。

每一项考核完毕,严嬷嬷紧绷的嘴角会略微松弛一分,几位长辈眼中也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许老夫人撵动佛珠的速度,则始终未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仪态与应对。

“姑娘,请移步。”

严嬷嬷声音平板无波。

许棠起身,动作极美,裙裾纹丝不动,仅凭腰肢和腿部的力量盈盈站起,姿态优雅至极。

她缓步行走于地毯之上,步伐间距仿佛经过精密计算,裙摆下微露的鞋尖不曾发出半点声响,行走间环佩亦不曾击撞出声,整个人如一朵云,悄然飘移。

“若于御花园中,忽遇陛下圣驾,当如何?”严嬷嬷突发提问。

许棠止步,垂首,侧身退至道旁,屈膝深福,声音清柔而不失沉稳:“臣女许棠,恭请陛下圣安。不敢冲撞圣驾,请陛下先行。”

动作流畅,姿态谦卑而不显谄媚,回答滴水不漏。

“若太后赐宴,席间不慎酒水泼洒,污了衣裙,又当如何?”

“臣女当悄声告罪离席,由宫人引至偏殿整理。断不敢惊扰太后与陛下雅兴,亦不可于席间失仪,引人侧目。”她应对从容,仿佛那场景已在她脑中预演过千百遍。

严嬷嬷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从宫廷礼仪到突发事件,甚至隐含机锋的言语陷阱,许棠皆对答如流,举止完美得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厅内愈发安静,只余下她清柔坚定的声音和严嬷嬷刻板的提问声,长辈们眼中的赞许之色愈浓。

许老夫人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棠儿今日表现尚可。严嬷嬷辛苦了。”

严嬷嬷微微躬身:“老夫人言重。许姑娘天资颖慧,规矩更是刻进了骨子里,老奴并无需多费心。”

这话已是极高的评价。

许棠微微屈膝,“谢祖母夸赞,谢嬷嬷教导,”语调平稳,无喜无悲。

眼看这场考核就要圆满结束,观考的夫人们也笑起来,气氛刚松快一点,没成想竟出了岔子。

一只花里胡哨的蝴蝶,不知怎么被风和花香引了进来,扑棱着翅膀在厅里乱飞,晕头转向地,竟然直冲着许棠的脸就过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被这小小的不速之客吸引过去了。

许棠的视线也被那扑腾的彩色翅膀抓住了。那蝴蝶多自由啊,那么有活力,跟这屋里死板的、规矩的、冷冰冰的一切完全不一样。

她眼睛不自觉地跟着它转,双捷颤动着,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纯粹的好奇,还有一点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向往。

那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如同冰封湖面下的一缕微澜,倏忽而过。

然而这细微的变化,如何能逃过严嬷嬷时刻审视的眼睛?

“姑娘!”一声冷斥如冰锥般刺破空气,“目随心移,形随意动!此刻你的心在何处?仪态何在?!”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严厉和压迫感,瞬间将许棠从那片刻的恍惚中狠狠拽回。

蝴蝶受惊,振翅高飞,迅速消失在窗外明亮的光线里。

许棠的心猛地一沉。

她迅速敛眸,压下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挺直背脊,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轻颤,却依旧努力维持平稳:“嬷嬷教诲的是,棠儿失态了。”

那丝因外物而起的波动被迅速压下,琉璃镜面再次光洁平整,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走神从未发生。

但厅内气氛已然不同。

许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几位长辈交换了眼神,虽未言语,却自有担忧流露。

严嬷嬷面色更冷,她走到许棠方才所站的位置附近,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地面。

铺设的华美波斯地毯,有一处极不起眼的边角似乎因频繁走动而微微卷起了一个极小的高度。若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行走间,裙裾拂过地面,若有丝毫阻碍,便需立时察觉,调整步态,以防失足。方才若是在宫阶之上,此等微末之处便可能是大错之始!”

严嬷嬷的声音愈发冷硬,“许姑娘,你的心,还是不够静。须知宫中步步惊心,绝非儿戏,今日这差错,望你牢记。”

这不是指责她差点被绊倒,而是指责她竟因外物分心,未能全然掌控自身与环境的每一寸联系。

“是,棠儿谨记嬷嬷教诲。”

许棠垂首应道,指尖在广袖中微微收紧。一丝难堪的红晕悄然爬上她白玉般的耳垂,不是因为被当众训斥,而是因为自己竟真的出现了“差错”,哪怕微小,也足以让她感到羞愧和自责。

那蝴蝶带来的瞬间悸动,此刻只剩下惶恐与自我告诫。

考核终于在一种比开始时更加凝重的气氛中结束了。

严嬷嬷向许老夫人行礼告退,离去前最后看了许棠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惋惜,有严厉,更有一种近乎苛刻的期待。

长辈们也陆续离去,低声交谈着,内容无外乎“棠儿今日虽好,最后那一下……”、“入宫前万不能再有丝毫松懈”、“还需再敲打敲打”…

许老夫人最后起身,走到许棠面前。

她比许棠略矮一些,但久居上位的威仪让她显得极具压迫感。她沉默地打量了孙女片刻,目光在她那双已然恢复平静无波的眼眸上停留。

“棠儿,”老夫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许家百年清誉,一族荣光,系于你身。老身与你父亲倾尽心血栽培你,不是要你做一个只会吟风弄月的普通闺秀。你要做的是凤凰,栖于梧桐之巅。今日这只蝶,日后在宫中,可能是毒蜂,可能是利刃,切不可再被其扰了心神。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该看的东西,该想的事情。明白吗?”

“孙女明白。”许棠低声应道,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有些透不过气。

许棠从小便被家族作为未来皇后培养,祖母的话,字字句句,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再次将她向着那个既定的模子深深凿刻下去。

“明白就好,回去歇着吧,明日还有功课。”许老夫人说完,搭着侍女的手,转身离去。

偌大的厅堂,终于只剩下许棠一人。

夕阳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光亮的地板上,显得特别孤单。她还保持着那个端庄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刚才蝴蝶险些停驻的发鬓。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缓缓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庭院中花木扶疏,春意正浓。方才那只蝴蝶早已不见踪影,融入那片它本该自由翱翔的天地。

而她,只能站在这雕琢精美的“笼子”里,继续当那完美的琉璃瓶。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迷茫和倦色,终于在她完美无瑕的面具上悄悄裂开一道细缝。

她忽然想起晨起时,听到窗外两个小丫鬟低声嬉笑着议论,说是如今工部有位年轻的大人,姓沈,年纪轻轻便做了尚书,提出的治河之策虽被一些老臣斥为“奇技淫巧”,却着实有效,陛下都赞了呢……

那话语随风飘来,又随风散去,当时并未在她心中留下多少痕迹。

此刻想起,却莫名觉得“奇技淫巧”这四个字,带着一种与她周遭一切截然不同的、鲜活而生动的气息。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很快消散在温暖的春风里了。

窗外,阳光明媚。

窗里,镜子内的人,把心里那点小小的波动,又一次死死按回了最深最静的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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