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 年的秋天，北风卷着黄土，刮得人睁不开眼。苏晚背着沉甸甸的行李，跟着知青队伍踏上了黄土坡大队的土地。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裤脚卷起，露出的脚踝沾了些泥点，脸上却没什么疲态，一双杏眼亮得很，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苏晚同志，到了，这就是咱们要插队的地方。” 带队的干部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前方一排排土坯房，“你跟李红梅、赵建军分到一队，队长王铁柱会安排住处，有啥困难就找队里。”
苏晚点点头，谢过干部，转头就看见两个同来的知青。李红梅扎着两个麻花辫，脸圆圆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城里姑娘，此刻正对着满地黄土皱眉头，小声嘀咕：“这地方也太破了，晚上睡觉会不会有老鼠啊？”
赵建军是个高个子小伙，一脸兴冲冲，背着行李就往土坯房跑：“别嘀咕了，先找住处要紧！我听说农村的土炕可暖和了，正好试试！”
苏晚没搭话，只是默默跟着他们走。她是主动申请下乡的，家里成分不好，下乡或许能让弟弟妹妹的前途少受些影响。至于苦不苦，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 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往后的日子得靠自己扛。
刚走到一队队部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灰布衫的中年男人迎上来。男人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正是队长王铁柱。“欢迎欢迎！知青同志辛苦啦！” 他嗓门洪亮，一把接过苏晚手里的行李，“我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住处了，就在村东头的老院子，三间土房，你们三个正好住下。”
“谢谢王队长。” 苏晚轻声道谢，李红梅也连忙跟上，赵建军更是一口一个 “王队长”，热情得很。
跟着王铁柱往村东头走，一路上不少村民探出头来看。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苏晚的行李，好奇地问：“王大叔，这就是城里来的知青吗？他们的行李里是不是有糖啊？”
“丫蛋！别没礼貌！” 王铁柱笑着拍了下小姑娘的头，又对苏晚解释，“这是我侄女，叫丫蛋，人小鬼大，就是嘴馋。”
丫蛋吐了吐舌头，躲到王铁柱身后，还是忍不住偷偷看苏晚。苏晚被她逗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 —— 这是临走前妈妈塞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吃。“给你，甜的。”
丫蛋眼睛一亮，接过糖，飞快地说了声 “谢谢知青姐姐”，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周围的村民见了，都笑着说苏晚心善，李红梅在一旁撇了撇嘴，没说话。
到了老院子，王铁柱推开木门，里面是个不大的院子，三间土房并排着，墙上还挂着几串玉米。“左边这间给苏晚同志，中间给李红梅同志，右边给赵建军同志。屋里都搭了土炕，就是被褥得你们自己准备，队里条件有限，委屈你们了。”
“不委屈，谢谢王队长。” 苏晚率先走进左边的屋子。屋子不大，除了一张土炕，就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和一把椅子，墙角还堆着些干草。她放下行李，开始收拾 —— 先把干草铺在炕上铺平，再把自己带来的薄被铺好，又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动作麻利得很。
李红梅走进中间的屋子，一看屋里的景象，眼圈就红了：“这屋子也太破了，连个窗户纸都破了洞，晚上刮风怎么办啊？” 她站在门口，半天没敢进去，最后还是赵建军帮她把行李拎进去，劝了几句，她才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
收拾完住处，已经是傍晚了。王铁柱来叫他们去队里的食堂吃饭，说是为了欢迎他们，特意多做了个玉米糊糊。苏晚跟着去了食堂，里面挤满了村民，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三个知青。
“苏晚同志，快来坐！” 一个穿着碎花褂子的妇人热情地招呼她，是王铁柱的媳妇，大家都叫她王婶。王婶给苏晚盛了一碗玉米糊糊，又递过来一个玉米面窝头，“刚蒸好的，热乎着呢，快吃。”
苏晚接过，说了声谢谢，就小口吃了起来。玉米糊糊有点糙，窝头也没什么味道，但她还是吃得很认真。李红梅尝了一口玉米糊糊，皱着眉放下碗：“这也太难吃了，比家里的白面馒头差远了。”
周围的村民听见了，脸色都有点不好看。王婶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没再说话。赵建军赶紧打圆场：“刚开始吃是有点不习惯，多吃几次就好了，对吧苏晚？”
苏晚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她知道李红梅是城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受不了苦，但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难免会让村民心里不舒服。
吃完饭，苏晚准备回住处，刚走出食堂，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有些凌乱，却梳理得整齐，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腿的眼镜，用绳子系着挂在耳朵上。他背着手，望着远处的黄土坡，身影有些落寞。
“那是谁啊？” 苏晚问身边的王婶。
王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叹了口气：“那是陆教授，去年下放来的。听说以前是大城市里的大学教授，学问大着呢，就是不知道犯了啥错，被送到咱们这穷地方来了。”
“陆教授？” 苏晚心里一动。她以前在学校里最喜欢的就是看书，要是这位教授真有学问，说不定能跟他请教些问题。
“别跟他走太近，” 王婶压低声音，“上面说了，他是‘问题分子’，跟他来往不好。”
苏晚点点头，没再追问，但心里却记住了这个叫陆承安的教授。她看着男人的背影，觉得他不像坏人，反而透着股文雅的气质，跟这黄土坡的粗犷格格不入。
回到住处，苏晚点亮煤油灯，从行李里拿出一本旧书 —— 是她偷偷带来的《诗经》，书页都已经泛黄了。她坐在桌子前，借着微弱的灯光翻看着，心里想着白天见到的陆教授，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喜欢看书。
正看着，门外传来敲门声。“苏晚同志，你睡了吗？” 是李红梅的声音。
苏晚放下书，打开门：“还没，怎么了？”
李红梅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点委屈：“我屋里有老鼠，我不敢一个人睡，能不能跟你挤一晚啊？”
苏晚看了看她，点了点头：“进来吧，炕还能睡下两个人。”
李红梅连忙走进来，钻进苏晚的被窝，小声说：“苏晚，还是你好，赵建军那人粗手粗脚的，跟他说他还笑我。”
苏晚没说话，只是把煤油灯调暗了些：“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工呢。”
李红梅 “嗯” 了一声，很快就睡着了。苏晚却没什么睡意，她想着往后的日子，想着家里的亲人，也想着那个站在老槐树下的陆教授。她不知道，在这片黄土坡上，她的人生会发生怎样的改变，也不知道，她与陆承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