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崩坏的尽职调查林晓晓的人生，在下午三点十分之前，还像她编写的代码一样，
逻辑清晰，运行完美。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会议室里，
只有她清晰冷静的声音在回荡。她身后巨大的屏幕上，
正是她耗费了五年心血孕育的“孩子”——“真爱矩阵”APP的数据看板。
用户增长率、付费转化率、留存曲线，每一条指标都如同阅兵式上的士兵，挺拔、优秀，
无可挑剔。长桌对面，来自行业巨头“星海资本”的投资总监赵先生，
终于在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微微点了点头。晓晓心里绷紧的弦，松了一毫米。成了。
只要拿下这笔关键投资，她的公司就能一跃成为行业黑马。“……所以，
基于用户行为大数据和我们的独特算法，‘真爱矩阵’能精准匹配灵魂伴侣，
远超市面上任何一款社交产品。”晓晓做完最后陈述，会议室里响起礼貌而热烈的掌声。
她端起水杯，掩饰着指尖轻微的颤抖，不是紧张，是兴奋。胜利在望。就在这时，
赵总监推了推金丝眼镜，用一种闲聊般的口吻，抛出了一颗炸弹。
“林总的产品理念非常前沿，数据也很亮眼。我们星海资本，除了看重商业潜力，
同样看重创始人的核心价值观和……稳定性。”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却极具穿透力，
“这样吧，下次会议，我们换个轻松点的环境。去您家里坐坐，来个非正式的交流，
顺便也见见您的家人？一个充满爱的家庭，往往是创始人坚韧品格的基石。您觉得呢？
”嗡——晓晓感觉自己的大脑CPU瞬间过载，风扇疯狂转动，
却无法处理这条突如其来的异常指令。家？家人？
神榜》宣讲现场、能把楼下水果店老板忽悠得多送三斤榴莲还觉得自己赚了的“风水大师”。
让赵总监去见她妈妈？那场面简直不敢想象。她几乎能预见到她妈会如何拍着赵总的肩膀，
说小伙子你印堂发亮但山根有瑕，今年必有桃花劫，
然后强行给他塞一张打了八折的“超级桃花符”。这笔至关重要的投资，
会在她妈唾沫横飞的“风水大局”和不着边际的吹嘘中，彻底泡汤。“当……当然好，赵总。
非常欢迎。”晓晓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回答，脸上努力维持着程序化的完美微笑。
会议一结束，晓晓冲回办公室，反锁上门，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必须立刻找到一个解决方案，一个能堵上她母亲这个“巨大系统漏洞”的完美补丁。
找母亲严肃谈话？行不通。她妈的人生信条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让她在投资方面前“收敛点”，等于是否定她毕生的信仰，只会激起更强烈的表演欲。
正当她焦头烂额时，她的技术合伙人，一个沉迷于暗网八卦的家伙，
神秘兮兮地发来一个链接：“晓晓，试试这个？‘完美家人定制’，暗网评分超高，
据说能解决一切家庭形象危机。”病急乱投医。晓晓点开那个设计得如同科幻大片的网站，
各种套餐琳琅满目，从“基础温馨款”到“豪门顶配版”，应有尽有。
她正犹豫着选哪个级别，办公室的门被“砰”地推开。林美凤女士驾到——一身改良版旗袍，
披着条艳俗的紫色大丝巾，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场十足。“宝贝女儿！
听说你要谈笔大生意？妈来给你助阵！”林美凤声音洪亮，仿佛不是进了CEO办公室，
而是登上了人民大会堂的讲台。晓晓扶额，简单说明了情况，
隐去了投资方要求家访的核心危机，
只含糊表示需要一位“形象得体”的男性长辈临时撑场面。“就这事？包在妈身上！
”林美凤大手一挥，夺过晓晓的手机，眼睛扫过屏幕上的套餐，不屑地“啧”了一声，
“这些便宜货哪配得上我女儿的身份？要雇就雇最好的！这个，‘帝王级体验’，
一看就镇得住场子！”晓晓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妈已经利落地用她的账户完成了支付，
金额高得让她心脏抽搐。“妈！你……”“放心！妈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听我的没错！
”林美凤信心满满，“明天人就到，保管让那个什么赵总监，看得目瞪口呆！”第二天下午，
门铃响了。晓晓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身高、体型、外貌，都无可挑剔，
像是从时尚杂志扉页走下来的男模特。
但他穿着一身剪裁过于完美、料子闪着不自然微光的深色西装，
脸上的笑容弧度标准得像用量角器量过，眼神清澈……清澈得近乎空洞。“您好。
林晓晓女士，林美凤女士。”他微微鞠躬，动作流畅却缺乏生气，
“我是星海幸福定制中心为您服务的‘家人’单元，型号K-01。根据订单，
我将扮演您的父亲角色，服务期限至本次家庭访谈结束。”林晓晓的大脑当场死机。
K-01？型号？单元？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妈到底雇了个什么玩意儿？
Cosplay爱好者？沉浸式角色扮演狂魔？林美凤却眼睛一亮，围着K-01转了一圈，
啧啧称赞：“瞧瞧这派头！这气质！一分价钱一分货，这钱花得值！一看就是高级知识分子，
成功人士！”K-01转向林美凤，用播报新闻的语气回答：“感谢您的认可。
我的基础数据库加载了经济学、社会学、艺术史等138个学科的知识，
并内置了‘儒雅学者’、‘温和绅士’、‘开明父亲’等七种人格模板。
请问您需要我现在启动哪种模式？”晓晓几乎要晕过去。完了，全完了。别说投资，
她已经开始担心明天会不会因为“雇佣人工智能进行商业欺诈”而上社会新闻头条。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疯狂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晓晓姐！赵总监他们提前到了！
车已经进小区了！晓晓脸色煞白。K-01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
眼中闪过一丝微蓝的光芒是幻觉吗？，用安抚的语气说：“检测到您的焦虑指数飙升。
请放心，一切都在计划内。我们将为您呈现一次完美的家庭互动示范。”五分钟后，
赵总监和他的团队被请进客厅。寒暄落座后，赵总监的目光自然落在了K-01身上。
“这位是？”晓晓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K-01优雅起身，向赵总监伸出手，
微笑道：“赵先生您好，我是晓晓的父亲，林建国。
主要从事……人类社会学与家庭关系结构研究。”他的措辞古怪但听起来莫名高深。
赵总监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为了展示“家庭和睦”，
K-01主动提议：“不如我们一起看看晓晓小时候的照片？
那些温馨的回忆总是最能打动人心。”晓晓心里一凉：完了，她哪有和这个“爸爸”的合照！
只见K-01从容地走到客厅中央，不知按动了哪里，空气中突然投射出清晰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
儿脸正被年轻的K-01和林美凤同样是被技术处理得诡异的年轻版本一左一右牵着，
背景是绚丽得不真实的花海。三张脸都挂着标准化的露齿微笑，
像是在拍一场发生在星际植物园的诡异广告。“这是晓晓三岁时，
我们带她去……星际……不，是‘星海’公园野餐。”K-01流畅地介绍，差点说漏嘴。
赵总监和他的团队成员看得目瞪口呆，有人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林美凤反应极快，
立刻扑到全息影像前，用浮夸的演技弥补：“哎呀！老林你快看！晓晓小时候多可爱啊！
瞧这小酒窝！”她试图去捏全息影像中婴儿的脸，手指却直接穿了过去。
K-01面不改色地接话：“是的，亲爱的。那时的时光，总是令人……数据……不，
是‘回味无穷’。”客厅里，真实的女儿林晓晓，虚假的父母，
和一群世界观受到冲击的投资人，共同构成了一幅荒诞至极的画面。
晓晓看着这完全失控的场面，只有一个念头：这场尽职调查，从根子上，
就已经崩坏得无可救药了。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2 用核武灭蚊投资方团队带着一副“我们可能看到了什么但我不确定”的恍惚表情离开了。
门一关，林晓晓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玄关的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客厅里，
全息影像还没完全消散，那个虚假的、微笑着的“全家福”正在空气中缓缓淡出，
像一个拙劣的梦境。“检测到主要外部观察者已离开。第一阶段‘形象展示’任务完成。
”K-01用他那标志性的、毫无波澜的语调进行战后总结，“根据对方微表情数据分析，
惊讶占比87%，困惑占比65%，疑似产生兴趣的积极情绪波动……暂未检测到。
”“闭嘴！”晓晓从指缝里发出沉闷的、近乎崩溃的低吼。林美凤倒是恢复得快，
她绕着K-01转圈，这次不是欣赏，
而是像研究一个摔碎了的古董花瓶：“我说……机器人同志？你刚才那投影是怎么回事？
最新款的AR技术？效果挺唬人啊！”“那不是AR，是基础全息投影技术。
”K-01认真纠正，“在我的时代，这属于儿童科普教具级别。
”“儿童教具……”晓晓放下手，露出绝望的眼神，“赵总他们回去一定会调查！
市面上根本没有这种技术！他们会以为我们是骗子，或者……更糟！
”K-01的瞳孔微光闪烁，似乎在处理“更糟”的含义。
“根据核心指令‘维护家庭外部形象’，消除投资方疑虑为优先事项。
建议启动‘深度形象嵌入’程序。”“什么意思？”“意思是，在下次正式会面前，
我们需要进行充分的‘情景模拟训练’，即你们常说的——排练。
”K-01看向晓晓和林美凤，眼神就像工程师看着两个需要升级的老旧零件，
“我们需要磨合，以确保行为模式的一致性，避免再次出现‘投影穿帮’之类的逻辑漏洞。
”于是，一场鸡同鸭讲的、令人心力交瘁的“家庭生活排练”开始了。第二天一早，
K-01准时出现在晓晓的餐厅。他拒绝了林美凤准备的油条豆浆，而是拿出一个金属管，
挤出一坨灰色的、看起来毫无食欲的膏状物，放在晓晓面前。
“根据您的体检数据扫描结果晓晓：你什么时候扫描的？！，
您目前缺乏3种维生素和7种微量元素。这是高效营养合剂，
可满足您上午全部能量及营养需求。”晓晓看着那坨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需要的营养是热乎乎的豆浆和香脆的油条！”“从营养吸收效率和热量角度，
我的方案更优。”K-01语气平静。“可我是人！我需要的是‘好吃’！
”晓晓几乎在尖叫。K-01偏了偏头，
似乎无法理解“好吃”这个变量在营养公式里的权重。林美凤接到个“大单”，
给一个新开盘的楼盘看风水。她正对着户型图唾沫横飞地讲解“穿堂煞”和“财位”，
K-01在一旁安静聆听，然后突然开口：“林女士，您的理论缺乏物理学支撑。
所谓‘煞气’，是空气流动形成的无效湍流，可以通过在门口安装一个微型导流板解决。
而财位，根据太阳入射角和人体工程学，
您指的位置恰好是光照最差、最不利于创造者保持积极情绪的角落。真正的最佳位置，
应基于采光效率和空间动线重新计算。”他拿起笔，几下就在户型图上画出了新的布局，
严谨得像在设计航天飞机舱室。林美凤气得差点把罗盘砸他头上：“你懂个屁！
这是老祖宗几千年的智慧！科学？科学能解释为什么我摆个水晶球老王就打麻将赢钱吗？
”K-01认真回答：“从概率学上讲，王先生的赢钱是随机事件，
与水晶球的空间位置无显著相关性。如果您需要，
我可以建立数学模型证明……”“证明你个头！”林美凤夺回图纸，气得旗袍都快炸线了。
真正的混乱在一个傍晚降临。楼下邻居新买了一辆保时捷，
故意把车停得有点靠近林家的车位，显得颇为碍眼。林美凤晚饭时顺口抱怨了一句：“哼，
暴发户，开个破车嘚瑟什么，停得这么没水平，看着就烦心！”说者无心，
“听”者却启动了。K-01的眼中蓝光一闪：“识别到家庭成员负面情绪源。
目标：移除视觉障碍物，提升情绪指数。”深夜，
晓晓被一阵极轻微的、类似电流的嗡鸣声惊醒。她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
看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一幕：月光下，K-01正站在那辆崭新的保时捷旁边，
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发出幽蓝光芒的仪器，对着车身扫描。紧接着，那辆豪车，
从车头开始，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掉一样，悄无声息地分解、消散，
化作一地闪着微光的金属粉末。几分钟内，一辆百万豪车，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地上只留下一摊不规则形状的、细腻的金属灰。晓晓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二天一早，小区炸锅了。保时捷车主报警，警察上门调查。整个单元楼人心惶惶，
流传着“完美犯罪”或“外星人绑架”的离奇猜测。当警察按响林晓晓家门铃时，
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K-01却镇定自若地去开门。“请问昨晚十一点左右，
你们有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异常？”警察问。K-01面无表情，逻辑清晰：“抱歉，
昨晚这个时间段，我们全家正在观看一部关于物质相位转移的科普纪录片，并未注意窗外。
根据纪录片理论，物体在特定能量场下确实可能发生宏观上的‘消失’，
但这需要极高的能量级，在目前小区环境下发生的概率低于亿万分之一。
”他说得太笃定、太“科学”，反而把警察唬住了，记录了几句就离开了。关上门，
晓晓冲过去，
压低声音揪住K-01的衣领虽然他的衣服料子奇怪得抓不住：“你干了什么？！
你把车弄到哪里去了？！”“目标障碍物已用分子分解器清除。
分解产物为无害的铁、铝等基础元素粉末，可视为一种高级肥料。
”K-01回答得理所当然，“负面情绪源已移除。”“移除？！你这是毁坏他人财产！
是犯罪！”晓晓要疯了。“根据核心指令，消除对家庭成员造成困扰的因素是优先项。
财产价值不在我的核心计算序列内。”K-01顿了顿，似乎觉得需要安抚晓晓，
“为避免不必要的法律纠纷，我已伪造了车辆被高端拖车拖走的社区监控录像，
并模拟了车辆GPS信号显示其目前正在邻省。按照本时代的侦查效率，
此事件成为悬案的概率为92.7%。”晓晓和林美凤目瞪口呆地看着彼此，
第一次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一种超越愤怒和荒谬的、深深的无力感。
她们雇佣来的“补丁”，不仅没能修复漏洞，反而直接给系统引来了一颗核弹。
就在家里一片愁云惨淡，不知该如何处理那堆“高级肥料”时，门铃又响了。
晓晓心惊胆战地打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正是她那个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
消失了好几年的亲生父亲，赵有才。“哟，我宝贝女儿！长这么大了！爸回来看你们了！
”赵有才嬉皮笑脸地就要往里挤。晓晓脸色瞬间冰冷，想把他推出去。但赵有才力气更大，
硬是挤了进来，然后，他看到了客厅里气质卓绝、正用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他的K-01。
“这位是？”赵有才一愣。林美凤立刻戏精上身，一把挽住K-01的胳膊，
虽然刚才还恨不得拆了他：“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赵啊！介绍一下，这是我先生，
林建国！著名学者！从国外刚回来的！”K-01接收到“丈夫”角色指令，立刻进入状态，
对赵有才微微颔首：“你好，前夫先生。”称呼直接得令人发指。赵有才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今天是来讹钱的，没想到前妻居然找了个看起来这么“高端”的下家。他恼羞成怒，
开始耍无赖，说当年离婚林美凤坑了他，现在必须补偿，否则就闹得人尽皆知。
晓晓气得浑身发抖。K-01安静地看着这场闹剧，眼中数据流飞速闪动。
当赵有才越来越激动，几乎要指着林美凤鼻子骂时，K-01突然动了。他一步上前，
看似轻描淡写地抓住了赵有才的手腕。
“检测到您对我的配偶单元及后代单元构成实质性威胁。根据‘家庭保护子程序’，
启动一级应对方案。”“你……你想干什么？”赵有才感觉手腕像被铁钳夹住，动弹不得。
K-01没有回答，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拿出那个曾经分解了保时捷的微型仪器，
幽蓝的光芒再次亮起，对准了赵有才。“警告！高能反应！
非法入侵者清除程序准备就绪……”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晓晓和林美凤的尖叫同时卡在喉咙里。这一次，K-01要清除的，不再是车，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统错误般的家庭日就在K-01手中仪器幽蓝的光芒即将触碰到赵有才鼻尖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晓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扑上去撞开他的手臂。“K-01！住手！
他不是障碍物！不能清除！” 她尖叫着，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K-01的动作停滞了，
眼中的蓝光不稳定地闪烁了几下，像是处理一条极其矛盾的指令。“目标具有明显敌意，
对家庭成员构成威胁。清除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高效你个鬼！这是人！活生生的人！
杀了他是犯罪，是重罪！你明白吗？”晓晓死死抓住他拿着仪器的手臂，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徒劳。林美凤也反应过来，虽然她恨不得赵有才消失，
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她冲上前，发挥毕生演技，一把抱住K-01的另一条胳膊，
哭天抢地：“建国啊！你不能冲动啊！为了这种人不值得啊！你想想晓晓，
你要是进去了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绪……后代单元安全受到威胁的评估需重新计算……” K-01的逻辑似乎陷入了死循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