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抛出的问题毒蛇般盘踞心头——东汉蔡伦用麻造纸，而《天工开物》记载的楮皮造纸法，要到唐代才普及于世。
“树皮……或可一试。”
江临故意碾碎一截柳枝混入楮皮，这是明代《天工开物》未载的土法：柳纤维能破坏纸张韧性，制成次品便可蒙混过关。
玄甲武士拓跋硕突然按住药碾：“至尊要的是能抄写《大般涅槃经》的圣纸。”
他踢开墙角麻袋，露出浸泡在石灰水里的破旧经卷——全是南朝士族秘藏的佛典！
江临瞬间彻骨生寒：孝文帝借汉化改革推行佛教，但北魏缺乏造纸术，佛经全靠僧人背诵传播。
若他造出好纸，等于助鲜卑贵族垄断佛典解释权！
“用《齐民要术》的沤麻法，三日可成。”
江临垂眼遮掩锋芒。
“三日？”
萧彻的佛珠擦过他耳际，“南齐使团五日后抵洛，若见不到‘蔡侯新纸’进献佛骨……”话音未落，寺外忽起骚动。
一群士子抬着淋透的竹简冲入：“汉家典籍全毁了！
若再无新纸抄录，孔圣之道绝于北土！”
为首青年悲愤指向江临：“便是这妖人蛊惑至尊弃简用纸！”
江临认出此人——清河崔氏嫡子崔琰。
在修复的北魏墓志铭中，此人因反对佛教被拓跋焘诛杀！
历史在此扭曲：本该灭佛的太武帝时代，佛寺竟成文化战场。
江临被迫启用《天工开物》全套工艺：**舂捣**：以水碓替代人力，将楮皮纤维捶打成絮（北朝《水经注》记载水碓用于舂米，此举属技术跨界）**蒸煮**：加入草木灰碱液去杂质（《齐民要术》记载的染布技法，被移用于造纸）**抄造**：用黄柏汁染纸防蠹（南朝《荆楚岁时记》秘方）崔琰故意用中古音吟诵《论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其中“说”读作“shuì”（悦的古音）。
萧彻突然接口：“卿南方人，可知‘桃花开’怎念？”
江临寒毛倒竖！
《切韵》记载南朝音“桃花开”读作“dô huâ kəi”，与北魏“thuâ huâ khâi”迥异。
他若脱口而出，穿越者身份立现！
“仆流民出身……”江临抓起未干的纸浆摔向崔琰，“不如先救圣贤书！”
——借抢救竹简避开语音陷阱。
当抄纸帘从浆池提起时，永宁寺针落可闻。
江临刻意降低打浆度使纸张粗糙，却因掺入的野生藤胶，纸面竟浮现金色脉络！
“菩提叶脉！”
鲜卑贵族纷纷跪倒。
佛经载“天竺有纸，木髓成纹”，他们认定这是佛迹显现。
崔琰却劈手撕碎纸张：“妖术！
《周礼》明言‘青檀为纸’，此物竟用死人衣絮！”
他从纸浆中挑出一缕麻——正是萧彻准备的南朝经卷裱布！
“尔敢用汉家典籍糊纸！”
士子们目眦欲裂。
江临猛地将纸按进染缸。
黄柏汁浸透金纹，纸上突然显出北魏禁军布防图！
那是他昨夜用明矾水画的暗记，遇碱液才显形。
“崔郎好眼力。”
江临抖开地图，“若非认出这麻布出自琅琊王氏祠堂，怎知裱布夹层藏了边防图？”
——他早发现裱布有双层缝合痕迹！
萧彻的佛珠骤然绷断。
王璟献上的南朝“佛典”，竟是边防图伪装！
暴雨倾盆而至，寺顶突然传来梵唱。
百名僧人抬着九层檀木佛塔压境，为首老僧高举《魏书·释老志》：“太武皇帝遗训：凡造奇技淫巧者，按毁佛论罪！”
江临悚然惊醒：史上拓跋焘灭佛时，曾诛杀“以机巧惑众”的***工匠！
“此纸便是罪证！”
老僧指向晾纸架。
雨水冲掉江临刻意涂抹的泥垢，纸上藤胶金纹遇水膨胀，竟拼出西个龙飞凤舞的汉字——**太平真君**！
现场死寂。
这是拓跋焘灭佛时的年号，被孝文帝定为禁忌！
“天意啊……”崔琰突然夺剑刺向佛塔，“太武皇帝显灵了！
鲜卑伪佛当诛！”
刀光剑影中，萧彻的匕首抵住江临后腰：“至尊要我问你——”他的气息比刀锋更冷：“你怎知明年改元‘太和’？
又怎知我会在龙门石窟题‘太和’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