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己经停了,透过破损的窗棂能看到些微清亮的天光,空气中满是雨后泥土的湿润气息,混着草木的清香,比屋里的霉味好闻太多。
他轻轻起身,怕吵醒炕上的人,却见陆清辞己经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的破洞出神。
“醒了?”
沈砚之放轻声音,“感觉怎么样?
烧退了些吗?”
陆清辞转过头,眼底的倦意淡了不少,脸色虽依旧苍白,却多了点血色:“好多了,不怎么晕了。”
他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动作比昨天利索了些,“你要出去?”
“嗯,”沈砚之走到灶边,摸了摸昨天剩下的温水,“我去附近看看,找些能修补屋顶的材料,再看看有没有能吃的野菜。
你在家好好歇着,我很快回来。”
他从背篓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昨天剩下的半块麦饼,“这个你留着,饿了就吃点。”
陆清辞接过布包,指尖碰了碰沈砚之的手,还是温的。
他点点头,又叮嘱道:“山里路滑,你当心些。
要是遇到野兽……放心,”沈砚之笑了笑,拍了拍腰间的短刀,“我小时候在乡下住过,知道怎么避开野兽。
再说这附近看着僻静,应该没什么大家伙。”
他背上背篓,又拿了把砍柴用的短斧,“我走了,你别乱跑。”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轻轻关上。
陆清辞坐在炕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竟有些发空。
他低头摸了摸手里的麦饼,硬邦邦的,却带着点沈砚之身上的温度。
他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目光落在屋角堆着的枯枝上——昨天沈砚之就是用这些枯枝生的火,把冰冷的屋子烘得暖了些。
他歇了片刻,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便起身走到屋外。
清晨的山里格外安静,只有鸟雀的叫声此起彼伏,空气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
屋子旁边有一小块平坦的土地,长满了杂草,远处是连绵的青山,云雾缭绕在山腰,像披了层薄纱。
陆清辞沿着屋前的小路慢慢走了走,目光落在路边的草木上。
他从小跟着祖母认过不少草药,这会儿一眼就认出了几株蒲公英和车前草,还有几株开着淡紫色小花的紫苏——这些都是常见的草药,蒲公英能清热解毒,车前草利尿,紫苏可以去腥,还能治风寒。
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些草药挖出来,抖掉根部的泥土,放在带来的布兜里。
挖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累,便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
想着沈砚之要修补屋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又想着那片荒地要是开垦出来,或许能种些粮食。
他虽不懂种地,却也知道“人勤地不懒”的道理,沈砚之肯下力气,日子总能好起来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陆清辞抬头望去,只见沈砚之背着背篓,手里扛着几根粗壮的树枝,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裤脚又沾了些泥,额角沁着汗,脸上却带着笑意。
“回来了?”
陆清辞起身迎上去,想帮他拿点东西,却被沈砚之拦住了。
“不用,不沉。”
沈砚之把树枝靠在墙边,又放下背篓,“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
“我没事,出来透透气,还挖了些草药。”
陆清辞把布兜递给他看,“这些应该能用得上,以后要是头疼脑热的,也不用去镇上买了。”
沈砚之低头一看,布兜里的草药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根须完整,显然是用心挖的。
他心里一暖,笑道:“没想到你还懂这个,真是帮了大忙了。”
他又打开背篓,里面除了些新鲜的野菜,还有几个红彤彤的野山楂,“我在山涧边看到的,尝了个,酸甜的,你尝尝。”
他拿起一个野山楂,擦了擦递给陆清辞。
陆清辞接过来,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驱散了麦饼的干涩。
他眼睛亮了亮:“好吃。”
“好吃就多吃几个,那边还有不少,等下次我再去摘。”
沈砚之笑着,又从背篓里拿出几块平整的树皮,“这树皮能用来补屋顶的破洞,先凑合用着,等过几天我再去砍些竹子,编个雨棚,这样下雨就不会漏了。”
两人回到屋里,沈砚之先烧了些热水,让陆清辞喝了,又把野菜洗干净,煮了锅野菜汤。
简单的早饭过后,沈砚之就开始修补屋顶。
他搬来梯子,爬到屋顶上,先用树枝把破洞的边缘固定好,再把树皮铺上去,用藤蔓捆结实。
陆清辞在下面帮忙递东西,偶尔提醒他小心些,两人配合得倒也默契。
忙活了一上午,屋顶的破洞总算补好了。
沈砚之从梯子上下来,累得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
陆清辞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让他擦汗,又端来一碗凉好的温水。
“歇会儿吧,看你累的。”
陆清辞看着他汗湿的领口,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都怪我,现在还帮不上什么大忙。”
“说什么呢,”沈砚之接过布巾擦了擦脸,“你帮我递东西,还挖了草药,己经帮了不少了。
再说你刚好转,可不能累着。”
他坐在门槛上,喝了口温水,目光落在屋前的那片荒地,“这片地看着还不错,土质挺肥沃的,就是杂草太多了。
等过两天,我把杂草除了,翻耕一下,种些土豆和玉米,这些作物好养活,收成也不错。”
陆清辞听着他的计划,心里触动,本想说他们很快就会分开,但是看着沈晏之的眼睛,想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但是也没有回答什么,只是看向那片荒地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可在沈砚之眼里,却像是看到了满田的庄稼。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苏州府,沈砚之曾跟他说过,想找一片好地,种出高产的粮食,让更多人能吃饱饭。
当时他还觉得这个想法太朴素,甚至有些不切实际,可现在看着沈砚之望着荒地的眼神,认真又充满期待,他忽然觉得,这个想法一点也不朴素,反而很了不起。
“对了,”沈砚之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递给陆清辞,脸色微红“咳咳、这个是我之前用的一些纸缝制的,可能没有以前你用的那些纸好,但是可以让你写一些想写的东西。”
陆清辞接过小本子,封面是用粗布缝的,里面的纸有些粗糙,却很干净。
他心里一暖,看着不好意思的沈晏之,“我很喜欢,谢谢你,麻烦你替我做了”下午,沈砚之没再干活,陪着陆清辞在附近转了转。
他们沿着山涧走,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沈砚之指着溪边的一片土地说:“这里的土更湿润,以后可以种些蔬菜,比如青菜、萝卜,这样咱们就能经常吃到新鲜蔬菜了。”
他又指着远处的一片山林,“那片林子里有不少松树,秋天能采松果,还能捡蘑菇,冬天冷了,还能砍些松木烧火,比枯枝耐烧。”
陆清辞跟在他身边,听他说着这些,心里渐渐有了清晰的画面——春天,他们在荒地里种下种子,看着它们发芽;夏天,蔬菜长得茂盛,山涧边开满野花;秋天,收获土豆和玉米,采松果和蘑菇;冬天,坐在温暖的屋里,烧着松木火,吃着储存的粮食和蔬菜。
这样的日子,简单却充实,可他知道,这些只能在他的幻想里面了。
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两人往回走,影子被拉得很长。
沈砚之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从路边摘了朵黄色的小花,递给陆清辞:“这个叫迎春花,虽然开得晚了些,但是挺好看的,回去可以插在床头,看到也会让心情好很多。”
陆清辞接过小花,花瓣娇嫩,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看着手里的花,又看了看身边的沈砚之,夕阳的光落在沈砚之的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格外温暖。
他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这朵小花轻轻碰了一下,软软的,暖暖的,他不懂为什么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可以对另一个人这么好,如果是原来,他会觉得是不是图他的钱或者想要其他价格昂贵的东西,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他就这样一路怀着疑惑的心情,回到了住处。
回到屋里,沈砚之生起了火,煮了锅野菜汤,还加了点昨天剩下的麦饼碎。
汤虽然简单,却热气腾腾,喝下去浑身都暖了。
吃完饭。
夜色渐浓,山里的夜晚有些凉。
沈砚之把火生得旺了些,两人坐在灶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沈砚之说着小时候在乡下的趣事,说他跟着爷爷学种地,第一次种出玉米时有多开心;陆清辞也说着以前的事,说他跟着父亲去书院,第一次读到农书时的疑惑,首到现在才明白那些文字里的意义。
聊着聊着,陆清辞忽然打了个哈欠。
沈砚之见状,笑道:“困了就去睡吧,你刚好转,得好好休息。”
陆清辞点点头,起身走到炕边。
他躺下后,看着沈砚之还坐在灶边,便问道:“你不睡吗?”
“我再坐会儿,把火看好,免得夜里着凉。”
沈砚之笑着说,“你安心睡吧。”
陆清辞“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屋里很安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他能感觉到屋里的暖意,也能听到沈砚之轻微的呼吸声。
他心里很安稳,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屋前的荒地里长满了绿油油的庄稼,沈砚之站在田埂上,朝着他笑,手里还拿着一朵黄色的迎春花。
沈砚之坐在灶边,看着火渐渐小了些,便添了些柴火。
他看向炕上的陆清辞,对方睡得很熟,嘴角似乎还带着点笑意。
他轻轻笑了笑,心里觉得无比踏实。
明天,他要开始清理屋前的荒地了。
虽然会很累,可他一点也不觉得怕。
因为他知道,生活只有充满希望和奔头,才会越来越好,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扛过去。
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亮得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