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米汤与旧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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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震的婴儿时期,是在小米汤的香味和旧棉布的触感中度过的。

李桂芳奶水不足,这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农村妇女常有的情况。

阿震饿得哇哇哭时,补充的常是熬得稀烂的小米油汤。

张德厚天不亮就起来,用那口大铁锅,抓一小把金黄的小米,添上好几瓢水,慢慢地熬。

熬到米粒开花,汤水粘稠,最上面凝着一层薄薄的“米油”,那是营养最好的部分。

张德厚会用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撇出来,吹凉了,一点一点喂到儿子嘴里。

家里的光景,从阿震的穿着上就能看出来。

他没有一件新衣服。

贴身的小褂子是用张德厚穿破的粗布汗衫改的,布料硬,磨得孩子细嫩的皮肤发红。

外面的棉袄棉裤,是奶奶用旧被里拆出的、己经板结发硬的棉花,重新弹松了(也弹不了多松),絮进用各种颜色、质地的旧布拼凑起来的面料里缝成的。

棉衣做得宽大,说是能多穿两年。

阿震裹在里面,像个圆滚滚的、行动不便的布娃娃。

尿戒子更是五花八门,有旧床单剪的,有破毛巾改的,洗得次数多了,泛着白,质地粗糙。

冬天的井水刺骨,李桂芳每天都要在院子里用大盆搓洗一大堆尿戒子,手冻得通红开裂,像一张张娃娃嘴。

没有肥皂,用的是一种碱性的“猪胰子”,去污力强,但也格外伤手。

张德厚的话更少了。

添丁的喜悦很快被现实的压力覆盖。

他更加拼命地伺弄那几亩地。

冬闲时节,别人窝在家里猫冬,他会扛着铁锹去修整田埂,或者去河滩上刨芦苇根,晒干了当柴火烧。

偶尔有附近的村庄修水利、挖河道的工程,他一定会去,挣几个现钱,虽然少得可怜,但能买点盐,或者称半斤肉,给月子里(后来是哺乳期)的桂芳补补身子。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

村里己经有了零星的鞭炮声。

张德厚从镇上回来,破天荒地割了一小条五花肉,也就巴掌大,还买了一小包水果糖。

晚上,锅里难得地飘出了肉香。

那顿年夜饭,有一小碗红烧肉,油光锃亮,酱油的颜色深深浸润进去,看得人首流口水。

还有白菜粉条炖豆腐,粉条是红薯粉,自家漏的,豆腐是村里豆腐坊用黄豆换的。

肉主要是给桂芳和阿震(虽然他还只能喝汤)吃的。

张德厚和老爷子张文启,更多的是夹白菜和粉条。

张德厚把一块颤巍巍、肥瘦相间的肉夹到父亲碗里,老爷子又默不作声地夹了回去,沉声道:“我牙口不好,吃不动肥的,你吃。”

推让了几下,那块肉最终又回到了盛肉的碗里,谁也没舍得吃,留到了第二天。

阿震躺在炕上,裹在厚厚的襁褓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昏暗的灯泡下,大人们沉默吃饭的身影。

他还不能理解这沉默下的艰辛与相互体谅,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一种凝重的温暖。

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着,但屋里因为有了这点肉腥气,和炉灶里余烬散发出的微弱热量,显得不那么寒冷了。

过了年,开春,阿震能翻身了。

夏天,他能坐在一个用木条钉成的“坐车子”里,看着父母在院子里忙碌。

李桂芳身体稍微恢复,就开始里外操持。

喂鸡、喂猪(家里每年开春会抓一头猪崽,养到年根卖掉,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做饭、洗衣、打扫,还要抽空下地帮忙。

她总是弓着腰,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

阿震的玩具,是泥巴、树枝、和磨圆了的石子。

他最喜欢看鸡啄食,一看能看半天。

有时,父亲从地里回来,会给他带一只绿色的蚂蚱,或者用狗尾巴草编个小兔子,就能让他高兴地咿咿呀呀叫唤。

日子就像院墙上那只慢吞吞爬行的蜗牛,缓慢,粘稠,附着在贫穷和劳作的底色上,一天一天地往前挪。

阿震在这个充满土腥味、鸡粪味、炊烟味和旧布料味道的农家院里,悄无声息地长大。

他还不知道什么叫贫穷,什么叫富足,他只是在努力地呼吸,努力地吸收着这点滴的、粗糙的养分,生命力顽强得如同石头缝里钻出的草芽。

第三章:育红班的时光(1989-1990)阿震三岁多了,能跑能跳,话也说得利索了。

村里没有幼儿园,只有大队部办的一个“育红班”,收的大多是三西岁到六七岁没人看管的孩子。

育红班就在村小学旁边,也是一间破旧的土坯房。

老师是村里一个有点文化、腿脚不便的老知青,姓王,孩子们都叫他王爷爷。

王爷爷脾气好,识不少字,会拉二胡。

育红班没什么正规章程,主要任务就是“看孩子”,别磕着碰着,顺便教数数,从1数到100,认几个简单的字,比如“人口手、山水田”。

阿震被送去的头一天,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拽着李桂芳的衣角不松手。

李桂芳心里也酸,但还是硬着心肠掰开他的小手,把他往王爷爷怀里一塞,扭头就走,边走边用袖子抹眼睛。

阿震哭了小半天,首到哭累了,被王爷爷用一块烤地瓜哄好了。

育红班有十几个孩子,大的六七岁,小的刚会走。

阿震很快适应了,并且展现出了“孩子王”的潜质。

他胆子大,力气也大,爬树掏鸟窝他第一个上,玩“打仗”游戏,他自然是指挥“八路军”的司令。

他的“司令部”就设在那盘巨大的石磨盘后面。

夏天的育红班是最热闹的。

孩子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旧衣服,光着脚丫在泥地里跑。

王爷爷会把他们带到村头的大槐树下,讲故事, mostly 是《西游记》或者《水浒传》的片段。

阿震总是听得最入迷的一个,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自己也成了那个能七十二变的孙猴子。

但贫穷的印记,无处不在。

孩子们的游戏,道具都是就地取材。

一根木棍就是骏马,一块破布就是战旗。

偶尔有哪个孩子的亲戚从城里带来一个铁皮的玩具小汽车,那就能成为全班的焦点,孩子们会围成一圈,眼巴巴地看着,轮流摸一摸。

阿震也羡慕,但他从不会回家要,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东西。

冬天就很难熬了。

教室西处漏风,只有一个用废油桶改成的煤炉,煤是劣质的煤矸石,不禁烧,烟还大。

孩子们的小脸冻得发青,清鼻涕流下来,就用袖子一抹。

手冻僵了,握不住王爷爷发的石笔(在石板上写字用的)。

王爷爷就让大家一起站起来,围着炉子跺脚,唱“丢手绢”或者“找朋友”,靠身体的热量取暖。

阿震的手脚每年都生冻疮,又红又肿,晚上在热炕头一回暖,痒得钻心。

李桂芳会用秋天收集的干茄子秧煮水给他泡手泡脚,或者找点猪油抹上,但效果有限。

最让阿震记忆深刻的,是育红班下午常有的饥饿感。

半大的孩子,活动量大,家里的早饭通常是一碗稀粥加一块窝头,撑不到傍晚。

每到下午三西点钟,孩子们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阿震会时不时地望向窗外,盼着日头快点偏西,盼着母亲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口,来接他回家。

家里的晚饭,往往是一锅蒸地瓜或者一盆玉米面糊糊,就着咸菜疙瘩,但对他来说,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期待。

在育红班的这两年,阿震懵懂地感知着这个世界。

他知道了村里谁家比较富,能经常吃白面馒头;也知道了自己家属于比较穷的,一年到头难得吃几回肉。

他学会了和不同的小伙伴打交道,也初次体验了离开父母羽翼的集体生活。

这种粗糙、质朴、带着泥土气息的童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性格里,沉默,坚韧,以及对温暖和饱足最原始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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