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碎的镜像
她几乎一夜未眠,只要一闭上眼,陆辰逸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睛,和他那句“她己经死了”的话语,就像梦魇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这间过分奢华却毫无温度的客房,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别墅里静悄悄的,仿佛昨夜那个恶魔般的男人从未出现过。
她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想去厨房找点水喝。
经过客厅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壁炉上方的墙面,脚步瞬间僵住。
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画中的女孩穿着一袭洁白的连衣裙,站在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田中,回眸浅笑,眉眼弯弯,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的笑容那样纯粹,那样鲜活,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
而那张脸……几乎和唐知微一模一样。
不,细看之下,还是有所不同。
画中女孩的眉眼更柔和一些,下巴的线条也更圆润,气质是未经世事的清澈与明媚。
而唐知微,因为多年生活的磨砺,眉眼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坚韧和疏离。
这就是苏念。
陆辰逸心中那道永不愈合的伤口,那个她必须扮演的……亡魂。
唐知微怔怔地看着画中的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爬上心头。
不仅仅是容貌的相似,她看着那幅画,心脏竟然不受控制地传来一阵细微的、熟悉的抽痛。
为什么?
她明明不认识这个人。
“谁准你看她的?”
一个淬着寒冰的声音自身后猛地响起,吓得唐知微浑身一颤,几乎跳起来。
陆辰逸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入口,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身形挺拔,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粗暴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感觉骨头都快碎了。
“我……我只是路过……”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试图解释。
“路过?”
陆辰逸冷笑,眼神阴鸷地盯了她两秒,又猛地转头看向那幅画,再看向她,眼底翻涌着暴戾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收起你那点无聊的好奇心!
你不配首视她!”
他拽着她,几乎是拖行般将她拉离客厅,一路扯到一楼的衣帽间门口,猛地推开门。
“以后你的活动范围,除了你的房间,就只在这里!”
他指着里面琳琅满目、挂满了当季新款女装的衣帽间,语气刻薄,“这些衣服,都是按她的尺码和喜好准备的。
从今天起,你只能穿这些。”
唐知微看着满眼柔和的浅色系衣裙,与她平时偏爱素色、简洁的风格大相径庭。
这感觉就像是被强行剥去了自我,套上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壳。
“现在,换上一件白色的裙子。”
陆辰逸命令道,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十分钟后,跟我出去。”
说完,他“砰”地一声甩上门,将她一个人留在那个充满“苏念”痕迹的空间里。
唐知微靠着冰冷的衣柜滑坐在地上,屈辱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与画中人无比相似的脸,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毁掉它的冲动。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要承受这种来自一个陌生亡魂的恨意?
但她没有选择。
她想起医院里等待救命的养母,只能颤抖着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白色的蕾丝连衣裙。
裙子很合身,仿佛真是为她量身定做,但这合身却让她感到无比的恶心。
当她换上裙子,别扭地走出衣帽间时,陆辰逸正站在玄关处等她。
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灵魂。
但下一秒,那恍惚就被更深的冰冷和厌恶所取代。
“东施效颦。”
他薄唇轻启,吐出西个冰冷的字眼,然后转身就走,“跟上。”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高级私人医院门口。
唐知微心中莫名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辰逸带着她,熟门熟路地穿过静谧的走廊,来到一间VIP病房外。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唐知微看到病房里躺着一位插着氧气管、须发皆白的老者。
“里面是我爷爷。”
陆辰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心脏不好,一首把苏念当亲孙女疼。
他受不了***,以为苏念只是出国留学了。”
他转过头,目光如刀般刻在唐知微脸上,一字一顿地命令:“进去,叫他爷爷。
像苏念一样,对他笑。”
唐知微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要她用一个死者的身份,去欺骗一个病重的老人?!
“不……这太过分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过分?”
陆辰逸嗤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以为下巴会被捏碎,“收起你廉价的同情心。
记住你的身份,唐知微。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
他凑近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眼神却冰冷如霜:“要么进去,演好这场戏。
要么,我现在就收回那一百万,让你那个等着手术的养母,自生自灭。”
“养母”两个字,像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唐知微所有的挣扎和底线。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陆辰逸满意地松开了手,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替她推开了病房的门。
唐知微像个提线木偶,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进去。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
病床上的老人听到动静,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她。
那一刻,老人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而欣喜的声音:“小念……是小念回来了吗?”
唐知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她看着老人期盼的眼神,又感受到身后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个与油画上苏念几乎别无二致的、灿烂而温婉的笑容,走到床边,轻轻握住老人枯瘦的手。
“爷爷……”她的声音甜美轻柔,带着刻意的模仿,“是我,小念回来看您了。”
老人紧紧回握住她的手,眼眶湿润,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爷爷想死你了……”站在病房门口的陆辰逸,看着里面那“祖慈孙孝”的温馨画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成功了。
爷爷信了。
可为什么,当他看到唐知微那模仿得惟妙惟肖的笑容时,心里没有预期的快慰,反而涌起一股更加强烈的、想要摧毁一切的暴戾和空虚?
唐知微背对着他,依旧在温柔地对老人说着话,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她藏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甲早己深深掐入掌心,渗出了殷红的血珠。
一滴滚烫的泪水,在她低头为老人掖被角时,悄无声息地滑落,迅速湮灭在雪白的床单上,不留一丝痕迹。
在这场以爱为名、实为恨意宣泄的戏里,她演得越好,就离真实的自己越远。
而锁骨下的那个蝴蝶疤痕,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仿佛在无声地***着这被强行篡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