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诊室,书桌前,穿着缝补过不知多少次的棉衣的少年捏着羽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黑发如瀑披落在肩头,明显经过悉心打理。
水蓝色的眸子深沉却不失灵动,沉思时有如一汪清澈却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的手白皙修长,虽然从不刻意保养,但即便是世界上最柔美的女人见了也会嫉妒三分。
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
少年开口道,声音宛如雪山上流下的一眼清泉,冷冽而清脆。
门被推开,年龄稍长些的女医生走入。
“杜茵,他们己经出发了。”
少年抬起头,长出了口气。
“那么,我的时间也该到了。”
少年站起身,走向门口,但医生却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不明白,杜茵,”医生说道,“你说他们路上需要一个医生,但又不让我去。
而你自己也没有在他们面前现身的打算,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娜塔,我想我己经跟你说过原因了。”
“磐岩镇乃至整个下层区需要的是一位精通医术的丰饶行者,而不是我这种只会依赖命途力量治病的蹩脚医生。”
娜塔莎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认可他的说法。
“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你对病人的治愈率甚至要比我高得多。”
“那不一样。”
杜茵摇头笑道,“你靠的更多是你的医术,是药物与手术刀。
而我只是在依赖于比你更强的命途之力罢了。”
娜塔莎沉默了片刻,问道:“在你的计划里,你自己有多少生还的可能性?”
“即便最差的情况,我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杜茵首视着娜塔的双眼,怡然不惧。
娜塔莎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妥协,让开了半个身位。
“愿”存护“的意志始终与你同在。”
杜茵拿过手杖,压了压帽子。
“谢谢。”
............“”存护“的克里珀啊,牺牲,等待,守护是您的神谕。
仁慈的,全知全能与永恒的父啊,您虔诚的信徒在此叩问:为何恶徒总是恣意妄为,无人降下惩戒?”
“为何良善者总如羔羊为人屠戮,使得鲜血白白流淌?”
“为何......为何您高居于天,却对人子的苦难不闻不问......您是否己抛弃我等?”
“如若一切的末日终将来临,那么以逃避和欺瞒来苟延残喘,又是否背离了您的意志......”远方,或许是在亿万光年外,某个伟大的存在投下了祂的瞥视。
无限螺旋上升的阶梯折射出世间不存在的光芒与色彩,祂化作纤维在空中飞转。
闪烁着光点的符号互相编纂着自身。
它们跳跃,沸腾,最终变成形如灰质的图案,化作无数触须,以隐喻与幻觉抹去所有行迹......“喂,快醒醒。”
灼热。
很难想象在这冰雪覆盖的星球上竟然还会有这种感受。
杜茵微微睁开眼,眼前是燃烧的街道,耳边是怪物的嘶嚎。
不远处火光冲天,烈焰,房屋,烟雾,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地髓粉尘交织成一幅宏大的画面--以死亡作画布,以绝望为颜料。
“裂界........嘘,别出声。”
杜茵睁开眼,怀中抱着那支手杖。
虽然底部略有磨损,但依旧能看出精良的做工与不菲的价值。
金色的蔷薇盛开在手柄处,而银色的荆棘则肆意地蔓延。
赤脚的女孩捂住他的嘴,两只裂界造物茫然地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便转头去了别处。
“呼,暂时安全了。”
女孩松了一口气,杜茵此时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左肩在微微颤抖。
“你受伤了。”
“要你管!”
希儿盯着眼前这个一身精致行头的大少爷,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早和娜塔会合了,哪里会被困在这种地方。”
杜茵自嘲地笑笑。
“是啊,我总是需要靠别人来救,真是个废物。”
“喂,我就说两句牢骚话,你怎么还当真上了?”
见杜茵不说话,希儿心中有些烦躁。
“好了,趁那帮家伙还没回来,我们得赶紧走。”
希儿拉着杜茵准备起身离开,却不小心扯到了肩上的伤口。
“血的味道可能会吸引来更多的怪物,小姐。
请容许我先行为您治疗。”
希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就和我一般的年纪,还跟娜塔一样会医术?”
杜茵摇了摇头。
“我曾经接受过不少方面的教育,但很可惜,其中并不包括医术。
不过......”杜茵手中亮起点点绿色的光芒,仿若三月春草新生的绿茵。
“我是一名行于”丰饶“的行者,我能为你提供的治疗不会比一位专业医生差。”
不待希儿回答是否同意,杜茵己经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温暖的能量从伤口涌入,仅是片刻,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便完全愈合,恢复如初。
“可以啊,有两下子,谢了。”
杜茵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个孩子相互搀扶着逃出了裂界,站在铆钉镇的天桥上,希儿眺望着远方的孤儿院。
“什么都没有了。”
希儿的神色有些落寞。
“那便一起向前吧。”
希儿扭过头来,眼中还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泪花。
“两个一无所有的人互相搀扶,就至少还有明天。”
杜茵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