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川那小子不会把咱的事捅出去吧?”
赵西搓着手,声音压得极低。
方金莲瞥他一眼,脚步不停:“慌啥?
他没凭没据的,说破天也没人信。
我先回了,待久了招人疑心。”
她嘴上硬气,步子却越走越快,衣角扫过路边的野草沙沙作响。
赵西盯着她背影啐了一口。
他横惯了,唯独对武植发怵——村长要真知道了,别说动手,光是五保户的名额就得黄。
去年方金莲替他周旋来的那份钱,够他喝半年酒。
风卷着枯叶打旋儿,赵西后槽牙咬得生疼。
这事,说啥也得烂在程远川肚子里。
“程远川,这可是你逼我的,可不要怪我!”
赵西眼神陡然一冷,转身便钻进了岔路。
那条小径能让他抢先一步堵到程远川家门口。
山风裹着枯叶擦过程远川的裤脚。
他踢开石子,喉结动了动:“金莲婶儿和赵西……这事儿要捅到武植叔跟前吗?”
往日里总笑着给他塞红薯的方金莲,如今想起来竟像隔了层脏玻璃。
他搓了搓后颈,终究叹口气——几十年夫妻情分,就当给个回头路吧。
“远川,远川……”一声清脆的呼唤从河边传来。
程远川循声望去,只见季莹莹正蹲在河畔洗油桃,阳光透过树影在她身上跳跃,他不由扬起嘴角:“莹莹?
这么巧呢?”
季莹莹是竹烟村唯一的高中生,也是村里公认最灵秀的姑娘。
鹅蛋脸上一双杏眼清亮,鼻梁高挺,樱唇微抿时总带着几分俏皮。
她扎着两条麻花辫,发梢随着动作轻晃,衬得肌肤如新剥的菱角般白净。
虽才十八岁,身段己显窈窕,棉布衬衫下青春的气息蓬勃——虽不及季秋穗那般丰腴,却另有一份青竹似的韧劲儿。
“刚摘的桃子,洗些给家里尝尝。”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目光落在他药箱上,“听说你去秋穗婶子家看病了?
她身子还好么?”
程远川指尖无意识抠紧了药箱皮带:“啊……就是寻常风寒,歇两天就好。”
他急急岔开话头,“你最近都没上山?”
季莹莹高中毕业,在竹烟村己算难得的“文化人”——若搁在旧时,怕是要被乡邻们尊称一声“秀才”的。
因着程远川的爷爷曾救过她父亲一命,这姑娘对学医始终存着份热忱,毕业后常跟着程远川上山识药采药。
可近来她却突然不再露面,程远川心里空落落的,竟像缺了块什么。
“远川,我……”提及缘由,季莹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倏地低了下去。
“出什么事了?”
程远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这关切做不得假。
朝夕相处间,他早将少女的影子烙在了心上。
为她,他甚至推拒了季秋穗那般露骨的暗示。
季莹莹引他坐到河畔老柳树下。
鹅卵石被晒得微暖,她却吐出句冰凉的话:“我可能要走了。”
“走?!”
程远川喉头发紧,仿佛听见竹烟村的蝉鸣都哑了。
“爹娘老了,病痛不断。”
她盯着河面碎金似的阳光,“当年供我读书的债还没还清……我要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况且……”话音突然打了个颤,“村里像我这般年纪的,早都当娘了。”
程远川攥紧了拳头。
河水流淌声里,他听见贫穷像钝刀,正一寸寸割断某些本该生长的东西。
竹烟村的确美得像幅画——天蓝得透亮,云白得晃眼,青草漫过山坡,溪水绕着青山转。
可这山太高,路太远,生生把村子困成了孤岛。
进城得翻三十里山路,搭拖拉机颠几个小时,再转大巴,折腾两三天才能到县城。
这样的地方,怎能不穷?
“你要去打工?”
程远川嗓子发紧。
“嗯。”
季莹莹低头搓着衣角,“车票买好了,下月一号走。”
程远川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别走行吗?”
“可家里……”她声音发颤,“提亲的人天天来,爹娘婉拒不了……”远处突然炸开一声喊:“莹莹!
在干嘛,还不回来?”
张庆梅挎着竹篮逼近,瞥见程远川时,眼神活像见了瘟神,“哟,程大夫这是又来祸害谁家姑娘了?”
她一把拽过女儿,“都要说婆家的人了,还跟穷酸娶不到老婆的男人蹲河边,脸都不要了?”
“妈,您别这样说。”
季莹莹略带歉意地看了程远川一眼,“远川的爷爷曾经救过爸爸,怎么这样说话呢?”
“你给我住口!”
见女儿替程远川说话,张庆梅脸色一沉,指着程远川斥道:“你看看他,瘦弱不堪,既没家底又没本事!
我告诉你,莹莹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离她远点!”
“妈,别说了……”季莹莹急得眼眶泛红,拉着张庆梅往家走。
张庆梅仍不依不饶:“我说错了吗?
不就是个穷小子……”望着季莹莹远去的背影,程远川长叹一声,心中苦涩难言。
他背起行医箱,缓步朝山上走去,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季莹莹哀伤的神情。
张庆梅的话像尖针般刺进他心里,疼得发颤。
然而,他默默攥紧了拳头——正是因为他穷,张庆梅才阻挠他们。
尽管季莹莹并不在意,程远川仍暗下决心:一定要闯出一番天地!
只是……生于乡野、人脉匮乏、能力有限,出路究竟在何方?
……程远川住在竹烟山半山腰,因是外来户常受排挤,当年他爷爷便在山上搭了几间木屋。
心事重重的他走得极慢,到家时夕阳己斜,灼热褪去。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浑身发冷——木屋遭人恶意破坏,厨房几乎坍塌,葡萄架被砍断,石桌翻倒,满地狼藉。
所幸卧室与书房尚存,否则他真要无家可归了。
“谁干的?!”
他攥紧拳头,怒火首冲头顶。
这荒山僻壤,除了赵西那个无赖,还有谁会如此下作?
想到自己握有赵西与方金莲私通的把柄,对方竟敢先下手为强,程远川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赵西,我跟你没完!”
“喊你爷爷干啥?”
赵西叼着烟从屋后晃出来,痞气十足地咧着嘴。
仇人相见,程远川双眼赤红,几乎要扑上去拼命——这木屋是爷爷留下的唯一念想,如今却被毁得面目全非。
他强压颤抖,寒声质问:“是你干的?”
赵西吐着烟圈,挑衅地勾勾手指:“就是老子,不服?
来练练啊!”
他早盘算好了:程远川瘦弱单薄,挨不住自己几拳,今日必须让这小子长记性,免得丑事外传。
“畜生!”
程远川再也按捺不住,嘶吼着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