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暖玉安慈心 表亲藏机锋
今日之事,虽有些波折,但结果却是大快人心。
顾承安一路之上嘴巴就没合拢过,将妹妹如何慧眼识人、一语成谶的“光辉事迹”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又一遍,听得侯夫人苏氏是又好气又好笑,眼中却满是藏不住的自豪。
顾承彦则更为沉稳,他看着身旁安***着的妹妹,心中愈发觉得她深不可测。
她就像一个谜,明明长于山野,却有着比京城闺秀更胜一筹的气度与智慧。
这让他既放心,又隐隐有些担忧。
一行人簇拥着顾清络,再次踏入了慈安堂。
老夫人正歪在罗汉床上小憩,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见到他们回来,脸上立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回来了?
可有挑到喜欢的衣裳首饰?”
“祖母!”
顾清络快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用锦囊细心包裹着的东西,双手奉上,“孙女没有挑首饰,只为您挑了件礼物。”
“哦?
给我这老婆子挑的?”
老夫人来了兴致,接过锦囊,入手便是一沉,触感温润。
她打开一看,正是在金玉楼买下的那块和田暖玉平安扣。
“这……这块玉瞧着倒是不错,温润得很。”
老夫人常年佩戴玉器,一眼便看出这玉质地不凡,只是样式朴素了些。
顾清络扶着老夫人的手臂,柔声说道:“祖母,您将它贴身戴着。
此玉有安神之效,能助您安眠。”
苏氏也在一旁将女儿在金玉楼说的话学了一遍,末了感叹道:“母亲,您是没瞧见,络儿在那么多珠宝里,偏偏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说是最适合您不过了。”
老夫人听了,心中更是熨帖。
她将那平安扣紧紧攥在手心,只觉得一股暖意从掌心缓缓渗入,顺着血脉流淌至西肢百骸,驱散了连日来积攒在身体里的那股子滞闷之气,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好,好孩子!”
老夫人眼眶微湿,连连点头,“祖母这就戴上,日日戴着,时时不离身!”
她让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素心取来一根红绳,亲自将平安扣穿好,郑重地挂在了脖子上,藏入衣襟之内。
玉佩一贴近肌肤,那股温润舒适的感觉愈发明显,老夫人只觉得缠绕多日的头痛之症都仿佛减轻了几分。
她惊奇地“咦”了一声,随即大喜过望:“这玉……当真是个宝贝!
我这头啊,一下子就清明了许多!”
顾承彦和顾承安见状,皆是又惊又喜。
他们对妹妹的本事,又多了一层全新的认知。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算命”,而是真正能够趋吉避凶、调理身心的玄妙之术了。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说着话,门外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老夫人,夫人,苏家的表小姐来看望夫人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苏家的表小姐,指的便是侯夫人苏氏的娘家侄女,苏子云。
苏氏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孩子,来便来了,还这么客气。
快请她进来。”
顾清络的目光微动。
她看到,当听到“苏家表小姐”五个字时,母亲的眉宇间,那股代表忧虑的灰色气流又悄然浮现,甚至比早晨时更浓郁了几分。
很快,一个身穿水绿色罗裙,梳着双环髻,面容清秀的少女,在丫鬟的引领下款款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便屈膝行礼,声音甜美:“子云给姨祖母、姨母请安。
听闻表姐回来了,特来探望。”
这便是苏子云。
她生得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是温声细语,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
然而,在顾清络的眼中,这位表姐的身上,却萦绕着一股与她外表截然不符的、略显驳杂的气。
那气流的主色是代表健康的粉色,但其中却夹杂着一丝丝灰黑色的、代表着嫉妒与算计的杂气。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自己时,那股灰黑色的气流便会明显地波动一下。
顾清络心中了然。
这位表姐,怕是来者不善。
“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
老夫人笑着招呼她坐下。
苏氏也拉着她的手,亲切地问道:“你母亲身体可好?”
苏子云一一乖巧作答,随即目光便转向了顾清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亲近:“这位定然就是清络表姐了?
早就听闻表姐仙姿玉貌,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
我痴长你几月,你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子云妹妹吧。”
她说着,便从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极好的金丝手镯,要往顾清络手上戴:“初次见面,也没备什么好礼,这只镯子是我母亲给我的,便赠与表姐做个念想。”
顾清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淡淡地说道:“表妹客气了,无功不受禄,这太贵重了。”
她看到,在那金丝手镯上,缠绕着苏子云自身的气息,若是自己收下,便等于与她建立了一丝气运上的牵连。
对于一个心术不正之人,这样的牵连,有百害而无一利。
苏子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便被委屈的神色所取代:“表姐是……是嫌弃我吗?”
一旁的苏氏见状,连忙打圆场:“络儿她刚从山上回来,不习惯这些。
子云,你的心意你表姐领了,快把镯子收起来。”
苏子云这才顺势收回手,眼圈却微微泛红,她低下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幽幽地叹了口气:“也是,我人微言轻,送的东西自然入不了表姐的眼。
不像明珠姐姐,她送的东西,想必表姐是愿意收的。”
她看似无意地提起了“顾明珠”三个字。
一瞬间,屋内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顾承安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悦地看着她。
顾承彦则是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轻啜一口,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
苏氏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勉强笑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苏子云却像是没看到众人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姨母,您别误会。
我只是……只是有些心疼明珠姐姐。
她前几日还给我写信,说在别院里孤苦伶仃,很是想念您和姨父。
她还说,她知道自己霸占了表姐十六年的位置,心中有愧,只求能回来,像个丫鬟一样伺候在您和表姐身边,以赎罪过……”她说着说着,声音便带了哭腔,一副为顾明珠鸣不平的模样。
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若是传到外面,不明就里的人听了,定会觉得靖安侯府苛待了那位养女,而刚回府的顾清络,则成了仗势欺人的恶人。
好一招以退为进、颠倒黑白。
顾清络静静地听着,心中一片澄明。
她能看到,苏子云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周身的灰黑色气流正在不断翻涌,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暗红色的、代表着谎言的气。
“子云!”
苏氏终于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明珠的事情,侯府自有安排,轮不到你来置喙!”
苏子云被她一喝,吓得缩了缩脖子,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看起来好不可怜:“姨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你不是那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辩解。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顾清络。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苏子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让苏子云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表妹如此为顾明珠抱不平,想来你们姐妹情深。”
顾清络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我看表妹你自身似乎也有些麻烦,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苏子云一愣,随即强笑道:“表姐说笑了,我能有什么麻烦?”
顾清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向苏子云的右侧发髻,却又在离之寸许的地方停下。
“表妹今日出门,似乎丢了样很重要的东西吧?”
苏子云的心猛地一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大半。
顾清络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支点翠嵌珠的蝶恋花发簪,簪头是南海明珠,蝶翼是翠鸟羽毛,价值连城。
更重要的是,那支发簪,是你母亲留给你,让你日后做嫁妆的遗物。
我说的,可对?”
苏子云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中充满了震惊与恐惧。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发髻——那里果然空空如也!
那支发簪是她最珍爱之物,今日为了来侯府“撑场面”,特意戴了出来。
可不知何时,竟不见了踪影!
此事她自己都还未曾发觉,这个刚从山里回来的顾清络,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甚至连发簪的样式、来历都说得一清二楚!
“你……你怎么会知道?”
苏子云的声音都在发颤,再也装不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不仅知道你丢了发簪,我还知道它在哪儿。”
顾清络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你来时乘坐的马车,右侧车轮的轮轴上,卡着一点翠蓝之色。
若不快些去取,待马车再一开动,那簪子便要彻底毁了。”
她方才在苏子云进门时,便看到了她头顶的气运中,有一道代表着财物和念想的金色气流,正处于一种断裂、悬空的状态,而其断裂的方向,正指向府外。
结合苏子云发髻上那微弱的、物品遗失后留下的气息,她便轻易推断出了这一切。
苏子云闻言,再也顾不得其他,惊叫一声,提着裙子便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口中还大喊着:“别动我的马车!
快!
快去找我的簪子!”
看着她仓皇失措的背影,慈安堂内一片寂静。
老夫人和苏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了然。
顾承安则是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她……她还真是来找茬的!
妹妹,你这招也太绝了!”
顾承彦放下茶杯,看向顾清络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妹妹这一手,看似只是点破了一件小事,实则西两拨千斤。
她没有首接与苏子云争辩,而是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彻底击溃了对方的心理防线,让她自己露出了马脚。
如此一来,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苏氏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叹了口气,拉着顾清络的手,满是歉疚:“络儿,是母亲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那苏子云,平日里看着乖巧,没想到竟是这般心思……想来,是受了明珠的挑唆。”
“母亲不必介怀。”
顾清络反过来安慰她,“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她心中清楚,苏子云和顾明珠,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麻烦。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那股盘踞在皇城上空的黑紫色气流。
正思忖间,管家顾福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肃穆,手中还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老夫人,侯爷,”他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宫里来人了,传皇后娘娘口谕,三日后在坤宁宫举办赏花宴,特邀府中各位主子,以及……大小姐,一同赴宴。”
“赏花宴?”
苏氏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顾承彦和顾承安的脸色也变得凝重。
唯有顾清络,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望向了皇宫的方向。
那股不祥的黑紫色气流,其源头,正是坤宁宫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