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所在的寝殿依旧被严密看守，但空气中弥漫的气氛己然不同。
侍卫们的目光中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犹疑与敬畏。
连每日送餐的仆役，都会在放下食盒后，对着床榻方向深深鞠躬。
卢卡斯变得愈发机警，也愈发忠诚。
他开始主动过滤外界信息，将宫人间窃窃私语的情报低声禀报："陛下，大家都在说您是受神眷顾的人……奥托大公昨天杖毙了一个在厨房妄议神迹的帮厨，但……议论反而更多了。
"林凡靠坐在床头，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不再是初醒时的混沌。
他轻轻摩挲着指尖，那里还残留着昨日调配化学药剂时的细微灼痛。
一场成功的表演只是开始，他需要将这份虚无的"神眷"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
罗兰的名字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那个被排挤的骑士，是计划中关键的第一块拼图。
但如何在不引起奥托警觉的情况下，将橄榄枝递到宫墙之外？
机会来自一个意外的消息。
卢卡斯探听到，明日黄昏，罗兰所属的城外巡逻队将轮值到靠近皇家林苑的西侧宫墙一带巡防。
那里相对偏僻，守卫也较为松懈。
一个计划在林凡心中迅速成型。
风险极大，但值得一试。
次日，林凡以"神启后需静心冥想"为由，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卢卡斯一人在外间等候。
他需要制造一个完全不受打扰的环境。
他从床榻下摸出昨日让卢卡斯偷偷找来的一小罐动物油脂和几块生石灰——这些都是厨房和修缮处常见的物品，不易引人怀疑。
借着从窗户透进的微弱天光，他用匕首小心地将生石灰刮成细粉，与油脂混合，再用羽毛笔尖，在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看似空白的柔软羊皮上，写下了一个简单的化学方程式：CaO + H₂O → Ca(OH)₂。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笔触，让沾染了混合物的笔尖只在羊皮上留下极细微的划痕。
这封信，肉眼看去几乎空白。
但一旦遇水，生石灰与水反应放热，会略微焦化接触油脂的羊皮纤维，字迹便会显现出来。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隐蔽的传信方式。
"卢卡斯。
"他轻声呼唤。
灰袍少年立刻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想办法，把这封信送到一个叫罗兰的骑士手中。
他今日在西宫墙巡防。
"林凡将卷好的羊皮信递过去，目光锐利，"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如果失败……""奴才明白。
"卢卡斯接过信件，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决然。
他将信小心翼翼地塞进靴筒的夹层里。
整个下午，林凡都在不安中等待。
他看似在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
奥托的眼线无处不在，卢卡斯的行动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黄昏时分，西宫墙下。
罗兰穿着半旧的锁子甲，带着两名士兵在墙根的阴影下例行巡逻。
他身形高大，面容坚毅，但眉宇间带着一丝被边缘化的落寞。
关于皇帝"神迹"的流言他也听说了，内心虽觉诧异，却并未全然相信。
宫廷斗争，诡谲莫测，他早己学会保持距离。
一个灰袍少年低着头，挎着一个篮子，像是给某处送东西的杂役，匆匆从对面走来。
在与罗兰擦肩而过的瞬间，少年脚下一绊，"哎呀"一声向前扑倒，篮子里的苹果滚落一地。
"小心！
"罗兰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对、对不起，大人！
"灰袍少年惊慌失措，正是卢卡斯。
他手忙脚乱地捡拾苹果，在混乱中，一个卷着的细小羊皮卷无声地塞进了罗兰绑腿的缝隙里。
卢卡斯低不可闻地快速说了一句："陛下……信……遇水……"随即抱起篮子，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罗兰眉头紧锁，不动声色地继续巡逻，首到换岗回到营房，才在无人处取出那卷羊皮。
入手粗糙，看似空无一物。
他想起少年那句"遇水"，犹豫片刻，用手指沾了些水壶里的水，轻轻涂抹在羊皮表面。
奇迹发生了。
湿润的羊皮上，逐渐浮现出焦褐色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奇异符号（CaO + H₂O → Ca(OH)₂）。
与此同时，羊皮接触水的部分开始微微发热！
罗兰心中巨震。
这绝非寻常手段！
联想到近日的"神迹"流言，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这难道真是陛下的旨意？
这奇异符号代表着什么？
是考验吗？
他正处于震惊与犹豫中，营房外突然传来喧哗。
一名奥托公爵的亲卫队长带着几人闯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奉摄政王令，搜查可疑物品！
刚才可有陌生人接近？
"罗兰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将微微发热的羊皮卷紧紧攥在手心。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亲卫队长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从每个士兵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罗兰紧握的拳头上。
"罗兰队长，"队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营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罗兰能感觉到手心的羊皮卷仍在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像一块烫手的炭火。
他脑海中闪过皇帝的"神迹"流言，闪过那神秘出现的灰袍少年，闪过这纸上匪夷所思的、遇水显形且发热的"神谕"。
是交出它，以保全自身，继续在这被排挤、看不到希望的军旅生涯？
还是赌一把，相信这冥冥中的一丝可能，相信那个皇宫中制造了"神迹"的年轻皇帝？
他想起老皇帝曾经的恩遇，想起自己立下的骑士誓言。
紧握的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张小小的羊皮卷，此刻仿佛重若千钧，承载着他未来的命运，也或许牵连着整个帝国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在亲卫队长愈发锐利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抬起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