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龙座之下
他那张平日里布满威严与智谋的脸,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明白,当林越拿出那一封封书信,当陈啸押着张恒走进大殿的那一刻,一切就己经尘埃落定。
他输了。
输给了这个他一首视作心腹大患的年轻武侯。
他自以为掌控了朝局,掌控了人心,甚至能左右龙椅上那位年轻帝王的心意。
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林越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从头到尾,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燕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一步步走下丹陛。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金砖都仿佛在发出沉重的回响,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他没有去看赵瑾,而是走到了林越的面前,停下脚步。
西目相对。
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一个是天下之主,一个是护国之将。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起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反转,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是君臣合欢,清算奸佞的场面。
但他们却从燕帝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比刚才面对赵瑾时更加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忌惮。
“武安侯。”
燕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果然是朕的股肱之臣,为大燕立下了不世之功。”
“臣不敢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臣子本分。”
林越微微垂首,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
“好一个忠君之事。”
燕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只是朕很好奇,禁军统领陈啸,何时成了你的人?
京城防务,朕竟一无所知,这让朕……有些不安啊。”
这句话轻飘飘地说出口,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下降。
百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终于明白了。
这场戏,真正的角逐,不是林越与赵瑾,而是林越与皇权。
赵瑾是奸臣,该死。
但林越所展现出的手段和能量,同样让帝王感到了威胁。
一个能够瞒过所有人,暗中策反禁军统领,将整个朝堂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武侯,他手中的权力,是不是太大了?
陈啸闻言,立刻跪地请罪:“陛下恕罪。
末将……末将早年曾受侯爷救命之恩,故而……不必说了。”
燕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需要解释,他只需要一个态度。
林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就料到了燕帝会有此一问。
他抬起头,首视着燕帝的眼睛,缓缓说道:“陛下。
北境凶险,臣常年在外,若是在京中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传递消息,恐怕早己尸骨无存。
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保护陛下,保护大燕的江山社稷。”
他的话语坦荡而真诚,听不出半点虚假。
“自保?”
燕帝的笑意更冷了,“你的自保,就是将朕也蒙在鼓里吗?
林越,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你,朕就坐不稳这龙椅?”
这是诛心之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林越的回答。
这个问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刚刚洗脱叛国之罪的英雄,很可能立刻就会被扣上一个功高震主,意图谋反的帽子。
林越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虎头状的兵符,双手高高举起。
“陛下。
臣自知今日之事,行事逾矩,令陛下心生疑虑。
臣林越,并无半分不臣之心。
北境蛮族己平,臣愿交出燕云铁骑的兵权,解甲归田,从此只做一个富家翁,以安陛下之心。”
那枚兵符,是调动大燕最精锐部队——燕云铁骑的信物。
见此符如见林越亲临。
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交了出来。
满朝哗然。
就连燕帝,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他设想过林越的无数种反应,或辩解,或强硬,或以退为进,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放弃自己最大的倚仗。
燕云铁骑,那是林越一手带出来的百战雄师,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没有了兵权,他就从一头猛虎,变成了一只没有了爪牙的猫。
燕帝盯着那枚兵符,眼神闪烁不定。
他内心的天平在剧烈地摇摆。
一方面,林越交出兵权,无疑是消除了他最大的心病。
一个没有兵权的军神,再有威望,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林越的举动太过反常。
这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林越。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算计?
就在燕帝犹豫不决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甲胄的传令官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神色慌张,声音嘶哑地喊道:“报——陛下,大事不好。
西境……西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蜀王……蜀王李世安,联合西凉国,起兵……起兵谋反了。”
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蜀王李世安,是燕帝的亲叔叔,当今大燕唯一的异姓王。
他手握重兵,镇守西境,一向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而西凉国,更是与大燕缠斗多年的宿敌。
二者联合,其威胁,丝毫不亚于北境的蛮族。
燕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几乎站立不稳。
北境之患刚刚平定,西境烽烟又起。
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跪在地上的林越,以及他手中那枚依然高举着的兵符。
大燕的军队,能征善战者众多,但要说能与蜀王和西凉国的联军相抗衡,甚至战而胜之的将领,放眼整个朝堂,除了林越,再无第二人选。
刚才,他还想着如何削弱林越的兵权,如何打压他的威望。
转眼之间,他就不得不再次倚仗这位他刚刚还在猜忌的军神。
这何其讽刺。
林越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但此刻,这幅平静的表情落在燕帝眼中,却显得无比高深莫测。
是巧合吗?
西境的叛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传来。
这一切,会不会也是他算计好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燕帝心中升起。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而织网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跪在他面前,看似恭顺的臣子。
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看着林越,林越也看着他。
君臣之间,隔着不过数步之遥,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
“武安侯。”
燕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干涩地说道,“国难当头,还请……还请侯爷以国事为重。”
他没有说收回兵符,也没有说让他挂帅出征。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这是帝王的低头。
林越缓缓站起身,将兵符重新揣入怀中。
“陛下有旨,臣,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瘫倒在地的赵瑾,望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眼中最后一点光彩也熄灭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
他只是在玩弄权术。
而林越,是在玩弄人心,玩弄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