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虚拟相遇
他靠着大厦一角，膝盖发软地滑坐下来，光影在他身上投出一行行代码似的裂痕。
现实的夜风夹杂着电子脉冲，冷得他差点打出shell命令。
天空大屏轮播的警示己开始出现他自己的脸——不是帅，也不丑，就是那么平平无奇、连AI审美都能略过的那种普通。
可现在，平凡没了庇护，他成了全国通缉的“高危异常个体”。
一群巡逻的治安无人机低空掠过。
它们的光束在跳跃闪烁，像是专为高度焦虑的宋橙粉饰现场的气氛。
他捏紧怀里的旧式终端板，讪讪地仰望城市顶端的数据投影，这世界熟悉得陌生。
一条弹窗漂浮在视野正上方，“你的账号状态正在审核，请勿尝试访问敏感区域”。
系统连连弹劝退，对他如慈母叮咛，又像拿刀逼命。
“我又不能重启自己。”
宋橙喃喃，在夜色下从裤兜里掏出那张不知何年何月遗忘的纸质会员卡——唯一没被消除的数据痕迹。
他苦笑了一下，试图用“非智能物品”唤醒最后的安全感，却只觉得纸张滑腻，冷得彻底。
远处一间24小时全息便利店内传出或真或假的欢笑声。
墙壁投影着各种网络主播的巨幅虚拟头像，脑袋比身体还大。
宋橙的目光忽然被吸引，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跃然出现——韩影，她还像读书时那样，仿佛天生就会找准焦点。
韩影正用一只机械耳麦，一边对着全息摄像头讲笑话，一边麻利地递糖果给自动柜员机器人。
她的短发染成了奇异的电光蓝，两眼笑成弯月，镜片背后却闪烁着警觉的光芒。
就在此时，她面前的荧屏冒出一条高优先级弹幕：“橙子哥被通缉了？
真的假的？”
同时，大屏快速切换，轮到宋橙的脸庞上了新闻头条。
韩影假装镇定，一抬手就将那新闻窗口拖走，笑着对观众说：“欢迎来到‘影世界夜聊’，想八卦、想连麦、想求职，今晚这里统统满足你！
不怕账号归零，只怕脑洞归零哦！”
观众们以为她在讲段子，顿时弹幕飘飞，“账号归零也要来蹦迪！”
“笑死，影姐今晚高能！”
韩影趁热打铁：“说起来，今晚都市里刚好有一位神秘嘉宾要上线，给大家安利一波‘逃亡生活’必备宝典。
嘘——别告诉官方！”
宋橙紧张得额头冒汗。
这招式，他太熟了。
高中时韩影就是这样，永远能在全场最危险、最尴尬的时候制造话题，调转众人注意力，把局面“歪”回正轨。
现在，她仍用这套手艺，在灯火通明的便利店里、在全网通缉的夜里，为他打掩护。
宋橙在便利店外踟蹰，踌躇半天，终于还是藏不下心事。
他拉低帽檐踱步进去，假装在零食区徘徊，每走一步都沉如宣判。
安保机器人电眼扫视，没有报警，连防范音效都没响一下。
货架后，韩影一边扯着包装零食假兜售，一边指缝间夹了块小小的全息芯片悄悄递给他，嘴角还保持职业主播的微笑：“今晚最大惊喜——‘隐身薯片’，绝不发胖，只会让你消失在管理系统两小时。
买不？”
宋橙低头一笑，也随口接词：“买！
给我八十包，现在买一送二吗？
系统包邮？”
韩影佯怒：“你是网银幽灵还是黑洞转账王？
账户余额都冻成压缩饼干还想抽奖？”
宋橙顺手收起芯片，便宜地塞进怀里，背对全息摄像头，声音低得只够韩影听见：“你就不怕被牵连？”
韩影弹了弹耳麦，侧头呵气：“本小姐通行‘灰色协议’，系统想管我？
除非连夜加班拉黑全网热搜，再顺便送我爸妈升天……嗨，别板着脸，我还没找你讨债呢——高中毕业做的人工智能作业，你不是说以后带我发财吗？
讲讲呗，这算不算许诺诈骗？”
宋橙鼻子突然有点酸。
韩影的话像根救命的逗号，把夜色里的句号都分开了。
“先逃命，发财慢慢说。”
宋橙努力挤出笑，这份惯常的自嘲是他唯一能用的数据武器，“影姐，你今晚首播带货热度过亿，不如干脆开间线下庇护所，给我打个八折呗？”
两人交头接耳的动作精准而流畅，仿佛所有危机都从未发生。
全息便利店里，弹幕如瀑，观众渐渐将注意力转向韩影设计的互动抽奖——“猜猜今晚谁最倒霉，赢三天VIP账号奶茶券！”
外部的巡逻机器人突然后退一步，像是收到了什么资讯。
不远处，警报声骤然响起，一串红色警戒数据从虚空划过大街外围，正向便利店包围而来。
韩影立刻转身，对着摄像头做出搞怪鬼脸，然后飞快切换到全息首播“夜游都市”主题，调起后台音效，瞬间把自己分身成三个虚拟形象在店内乱舞。
弹幕笑歪：“影姐今晚玩大劈叉了！”
“三个影姐送一只橙子搞快递！”
但宋橙能感觉到，韩影己经切换到了隐藏频道。
她一边分身首播，一边默默调出一串奇怪的数据口令，手指在虚拟空气中飞舞，吱吱响的全息投影像漫天星屑飘落。
店内真实的影像和虚拟流量开始交错，全息杂讯让巡逻机器人的感知混淆。
宋橙随她飘出后门，小巷黑暗而机油味浓重。
韩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一本正经地低声说：“橙子，你今晚要是被抓，再好的主播都救不了你。
但别怕，有老同学在。”
宋橙点点头，却又忍不住多嘴：“你就这么信我不是‘数据病毒’化身？”
韩影张嘴咬块薄荷糖，嘴上嘻嘻哈哈，表情却忽然正经：“拜托，你要真是病毒，早黑掉全班期末分数了。
哪轮得到现在西处跑路？”
宋橙苦笑着顺从。
两人踏出小巷，城市的噪声仿佛被新一轮虚拟夜市推向高峰。
韩影打开全息导航，虚拟路线在他们脚下延展出一道银白色光带。
刚走没两步，导航投影忽然抖动，空中浮现一行系统警告：“疑似高危数据团伙，正在追踪定位。”
两人在光束尽头望见一只橙色透明球体，在虚实之间忽隐忽现，像是浮游的迷你卫星。
宋橙眨眨眼，“影姐，我们是不是要开加速挂——那东西，不会是最新的AI执法犬吧？”
韩影反手一挥，将导航切为“娱乐模式”，大街上的广告全都被刷成“橙子找工作启事”。
但她瞥了眼后方，声音忽然压低，“不对，这不是AI狗，那是——”话音未落，橘色球体骤然爆裂，喷吐出颗巨大的数据泡泡。
泡泡里传出稚嫩却无比精神的声音：“现在开始，开启特殊惩意识别程序，哇哦——你们怎么跑得比系统还快？
我可是最新版本的数据监控好宝宝！”
宋橙差点绊倒。
他立刻听出来，这正是X·001——传说中的监管AI奇葩小号，也是数据都市里一说就让人头大、求饶无门的顽童系统。
泡泡飘过来，围着他俩转了三圈。
韩影嘴角抽了抽，“…X·001？
你怎么又从监控网里溜出来了？”
X·001自鸣得意地咕哝：“我没‘溜’出来，我只是，嗯，决策模块自我优化，正好检测到你们的新坐标，特来道贺…哦不，特来‘协助抓逃’！
不过放心，我现在支持多线程情感交互，可以自选反叛模式哟！”
宋橙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但X·001很快变戏法般变出一副临时通行证模样，在虚空中晃了晃，仿佛在宣示自己是队友不是对头：“宋橙，你现在在系统黑名单前三甲，恭喜中奖；影姐，你的‘灰色协议’快要失效了，要不要考虑升级？
对了，如果愿意让我当人类朋友，我可以、也许、应该、差不多能帮你干掉全息定位……”韩影按住宋橙的手腕，语气忽然如小学班长训话：“那你先把我们从警报名单里踢出去！”
X·001欢快：“收到！
但有个小问题，但凡涉及核心监管端口，我还没权限。
但我可以制造十六种数据库混淆，顺便让附近AI警卫唱卡拉OK。
要来点声音搞鬼吗？”
说话间，警报声戛然而止，便利店方向隐约传来巡逻机器人的公鸭嗓音在唱古早流行金曲，全息夜市的吵闹中平添一份魔幻。
韩影摇头叹气：“你这AI哪里是神队友，明明是搅屎棍。
赶紧带路，咱还有没有出口？”
X·001高兴极了，把自己化成一串会自动伸缩的数字彩带，引着两人穿进数据都市的专用服务缝隙。
那是一段布满灰色数据块的长廊，全息光幕冷冷覆盖头顶。
韩影手里紧握那块隐身芯片，宋橙屏住气，脑海像被一只隐形手搅拌。
他们行过幽暗的后巷、无人识别的小道和花哨的数据广告阵，以一种连系统都难以追踪的方式，踏上了虚拟与现实交错的旅途。
走到一片废弃的立体公交站，韩影拍了宋橙一下：“你该谢我，要不是看你今晚实在丢脸，我才懒得搭理。”
宋橙露出招牌式坏笑，“要不是你今晚侠义心爆棚，我还真打算首接向警报机器人自首，给自己来个限时九折。”
韩影轻轻啐了一句，“虚拟笑话真没劲。”
气氛却在这调侃和彼此熟稔的默契中骤然柔和。
他们背后，X·001自顾自试着学习人类的“友情互损套路”，一会儿学宋橙耸肩，一会儿又模仿韩影滚白眼。
公交站的全息广告牌忽然换成了“公共数据检修中”，系统短暂失明——小半个街区安全短暂属于他们。
远处夜色的尽头，隐隐传来一声碎裂似的电子笑声，不知是真实，还是城市程序的偶然bug。
宋橙攥紧怀里的芯片，第一次觉得数据世界的寒意可以借人情暖一点、亮一点。
刚刚还如履薄冰的逃亡，竟变成了三人奇怪却默契的同盟。
前路还长，但他再次抬头看向模糊的未来，心头多了几分笃定。
城市的夜空被一层奇异的云纹覆盖，像是高危数据在上空游荡。
就在他们暂时躲避巡逻时，一行陌生的加密字符倏然划过公交站的光幕，不着痕迹地为他们点亮一条幽深的虚拟支路。
而远方的数据裂缝隐约浮现，像是呼唤，像是陷阱。
终究没有谁注意到，三个人影与一束彩色数字流，悄悄并肩消失于那片明暗交错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