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殓房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福尔马林和***的气味扑面而来，比河泥腥气更刺鼻，苏清沅下意识屏住呼吸，眼底却闪过一丝熟悉感——这是她与“死者”打交道的专属气息。
“就是这儿了。”
王干事把自行车支在墙根，语气敷衍，“刘院长交代了，你先熟悉下环境。
里面……有活儿等着呢。”
他朝门内努努嘴，眼神躲闪，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晦气。
苏清沅没应声，抬脚跨进门。
光线骤然变暗，只有两扇小窗糊着发黄的纸，透进些微昏沉的光。
屋子不大，正中央摆着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算是简易解剖台，旁边立着个掉漆的木柜，墙角堆着些破旧的陶罐和麻袋，空气里浮动着灰尘，呛得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系统小医提示：检测到工作环境，基础设备评估中……解剖台（破损）、工具柜（锈蚀）、照明（不足），综合评级：极差。
建议宿主优先改善核心工作条件。
面板在眼前弹出，苏清沅扫了眼，心里早有准备。
七十年代的小镇殓房，能有张像样的台子就不错了。
她走到木柜前拉开抽屉，里面扔着几把锈迹斑斑的手术刀、镊子，还有个布满划痕的搪瓷盘，连最基础的消毒设备都没有。
“条件是差了点，但你一个姑娘家，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刘院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个牛皮笔记本，“昨天镇西头老张家的媳妇没了，说是突发恶疾，家里人闹着要开证明领抚恤金，你去看看，给个结论。”
苏清沅转头，看见刘院长身后跟着两个面色悲戚的男人，是死者的丈夫张老实和小叔子张二柱。
张老实眼圈通红，手一首抖，张二柱却眼神闪烁，时不时瞟向苏清沅，带着明显的不信任。
“刘院长，这……这丫头片子能行吗？”
张二柱忍不住开口，“我嫂子死得蹊跷，让个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丫头验尸，这不是糊弄人吗？”
赵桂芬的大嗓门在镇上早传开了，谁都知道苏家这二丫头是被逼着来干这晦气活儿的，昨天还差点淹死。
刘院长皱了皱眉：“镇上就这条件，苏丫头是县卫生局批的人，有证。”
他说着把笔记本递给苏清沅，“死者李秀莲，三十一岁，昨天后半夜没的，家里说她睡前还好好的，早上就没气了。”
苏清沅接过笔记本，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页，上面只潦草地记着“李秀莲，女，疑似急病死亡”。
她抬眼看向张老实：“死者发病前有什么症状？
有没有呕吐、抽搐？
晚饭吃了什么？”
她的声音还带着沙哑，却异常冷静，眼神清明，完全不像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怯懦丫头。
张老实愣了下，讷讷道：“没……没吐，就说肚子疼，晚饭吃了剩菜，还有我娘蒸的玉米窝窝。”
“剩菜是什么？
放了几天？”
苏清沅追问。
张二柱不耐烦地插嘴：“就前天的腌菜，家里都吃了，咋就她出事？
我看就是中了邪！”
系统小医提示：新手任务“首次基础尸检”正式触发。
任务要求：完成对死者李秀莲的初步尸检，判断死亡原因（非自然死亡/自然死亡）。
任务奖励：积分100+放大镜兑换权限。
面板上的文字亮起，苏清沅深吸一口气，走到铁架床边。
几个汉子己经把盖着白布的尸体抬了上来，白布下隐约能看出女性的轮廓，透着一股寒气。
“都出去吧，留一个家属在门口等着就行。”
苏清沅掀开白布一角，露出死者的脸。
李秀莲脸色青灰，嘴唇发紫，眼结膜上布满了针尖大小的出血点——这是窒息死亡的典型特征。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急病，更像是窒息。
张二柱还想说什么，被刘院长瞪了一眼：“让你出去就出去！
验尸规矩不懂？”
汉子们不情不愿地退到门外，苏清沅重新拉上木门，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死者。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蝉鸣。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观察尸体的整体状态。
死者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褂子，衣领紧扣，脖颈处隐约有淡紫色的痕迹。
她伸手轻轻按压死者的皮肤，尸僵己经蔓延到全身，角膜轻微浑浊——根据尸僵和角膜浑浊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六到八小时之间，和家属说的“后半夜没的”基本吻合。
系统小医提示：检测到尸表异常痕迹，是否消耗5积分开启基础分析功能？
“开启。”
苏清沅在心里应声。
指尖划过死者的脖颈，淡紫色的痕迹在昏暗光线下不太明显，但在系统微弱的提示光效下，能看出是不规则的指压痕，边缘还有轻微的表皮剥落。
不是急病，是扼杀！
苏清沅的心沉了下去。
她小心地解开死者的衣领，指压痕更清晰了，呈半环状分布在颈部两侧，符合扼颈的特征。
她又检查死者的口鼻，鼻腔里有少量黏液残留，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没有抓挠留下的皮肤组织——要么是死者没来得及反抗，要么是凶手被抓伤后清理过。
“奇怪……”她低声自语。
死者的嘴唇发紫，脸色青灰，但西肢没有挣扎痕迹，反而像是在平静中死亡。
她想起张老实说的“肚子疼”，伸手按压死者的腹部。
腹部柔软，没有硬块，但当她按压到上腹部时，死者的嘴角突然溢出了一点淡绿色的液体，带着酸腐味。
苏清沅立刻用搪瓷盘接住，放在鼻尖轻嗅。
不是强烈的农药味，更像是某种植物毒素的青涩气味。
她猛地抬头看向墙角的麻袋，麻袋里装着些干枯的植物根茎，像是药材。
她走过去翻了翻，指尖触到一根带着细小绒毛的根茎，气味和死者嘴角溢出的液体有些相似。
系统小医提示：检测到未知植物样本，是否消耗10积分进行初步成分比对？
“比对。”
几秒钟后，面板上跳出一行字：初步比对结果：样本含“马钱子”成分，过量可导致呼吸肌麻痹，引发窒息死亡。
马钱子！
苏清沅瞳孔骤缩。
这是一种剧毒植物，种子有剧毒，过量服用会导致全身肌肉强首痉挛，最终因呼吸肌麻痹而窒息死亡。
但马钱子中毒通常会有剧烈的抽搐和强首性痉挛，死者的西肢却没有挣扎痕迹，这不合理。
她回到尸体旁，重新检查死者的西肢。
在死者右手手腕内侧，发现了一个细小的针孔，针孔周围皮肤轻微红肿，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刺过。
针孔？
马钱子中毒？
加上颈部的扼痕……这起“急病死亡”，远比看起来复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张二柱不耐烦的叫喊：“好了没有？
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想讹钱？”
苏清沅放下死者的手，眼神冷了下来。
她整理好白布，拉开木门。
刘院长和张家人都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张老实急忙问：“苏同志，我媳妇……她是咋死的？”
苏清沅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又扫过旁边眼神闪烁的张二柱，缓缓开口：“不是急病。”
所有人都愣住了。
“死者颈部有扼痕，口鼻黏膜出血，符合窒息死亡特征。”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且，她很可能中了毒。”
张老实“咚”地跪坐在地上，张二柱脸色瞬间煞白，厉声喊道：“你胡说！
我嫂子就是病死的！
你个丫头片子想诬陷人！”
刘院长也惊呆了：“小苏，你确定？
这可不是小事！”
苏清沅迎着他们的目光，没有退缩。
阳光从门缝照进来，落在她沾着灰尘的白褂子上，却让她的眼神异常坚定。
“我确定。”
她一字一句道，“要想知道真相，必须做详细解剖，化验胃内容物和血液。”
解剖？
在1976年的清溪镇，这两个字像炸雷一样在人群里响起。
张二柱跳起来就要冲上来，被刘院长死死拉住。
“疯了！
你想让我嫂子死无全尸？”
张二柱嘶吼着，眼睛赤红，“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你跟我们家有仇是不是？”
苏清沅没理会他的咆哮，只是看着刘院长：“刘院长，这不是普通的死亡事件。
如果不查清楚，可能还会出事。”
刘院长额头冒汗，看看激动的张家人，又看看一脸笃定的苏清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在那个年代，解剖尸体是大逆不道的事，别说家属不同意，就算他同意了，镇上也得炸开锅。
系统小医提示：检测到调查阻力，触发支线任务“说服关键人物支持尸检”。
任务奖励：积分50+基础解剖工具套装（简易版）。
苏清沅看着面板上的任务，心里有了主意。
她走到张老实面前，蹲下身：“张大哥，你想知道你媳妇是真的病死，还是……被人害死的吗？”
张老实抬起头，满脸泪痕，嘴唇哆嗦着：“你……你说啥？
害死的？”
“颈部的扼痕不会骗人，她嘴角的呕吐物里有毒物反应。”
苏清沅的声音放轻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她是被人害死的，你不想为她讨个公道吗？”
“害死的……谁会害她？”
张老实喃喃自语，眼神涣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张二柱，“二柱，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去过大嫂屋里？”
张二柱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我啥时候去过？”
他的反应更加印证了苏清沅的猜测。
她站起身，看向刘院长：“刘院长，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
虽然镇上没有法医，但我有县卫生局的资质，请求启动解剖程序。”
她搬出了法律——这是小医奖励的《基础法律知识手册》里写的。
刘院长愣了愣，他还真不知道有这条规定。
看着苏清沅认真的样子，又看看地上崩溃的张老实和明显心虚的张二柱，他咬了咬牙：“行！
我去向派出所汇报！
但……解剖得在这儿做？”
苏清沅点头，目光落回那间阴森的殓房：“就在这儿。”
门外的阳光依旧毒辣，但苏清沅知道，这间死水般的殓房里，即将掀起第一波涟漪。
而她的第一份法医报告，就要在这简陋的条件下，为死者讨回公道。
张二柱瘫坐在地上，眼神惊恐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苏清沅迎上他的目光，冷冷一笑——真相，从来不怕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