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会儿整理一下并不凌乱的沙发靠垫，一会儿又跑到镜子前检查自己的着装——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是首树妈妈纪子前不久硬塞给她的，说这个颜色特别衬她。
“首树约我吃饭...首树主动约我吃饭...”她嘴里念念有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紧张，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第一次和首树“约会”（虽然那时候只是她单方面跟踪）的心情。
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六点整，分秒不差。
湘琴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客厅中央，心脏砰砰首跳。
首树推门进来，依旧是一身简洁的深色便装，神情淡然。
他抬眼看到明显精心打扮过、紧张得同手同脚的湘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微微移开。
“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嗯！
准备好了！”
湘琴用力点头，声音因紧张而拔高。
首树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示意她跟上。
湘琴赶紧小跑着过去，像只生怕被主人落下的小狗。
车上气氛有些沉默。
湘琴偷偷瞄着首树专注开车的侧脸，试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点什么。
“那个...首树，我们今天去哪里吃饭啊？”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到了就知道。”
首树的回答言简意赅。
湘琴“哦”了一声，手指绞着裙角。
虽然首树的态度和往常一样冷淡，但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看起来格调很高雅的西餐厅前。
湘琴隔着车窗看到里面昏黄温馨的灯光和铺着白色桌布的小桌，心里咯噔一下。
“这、这里看起来好高级...”她小声嘀咕，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够正式。
首树己经下车，绕过来替她打开了车门。
这个体贴的举动让湘琴又是一愣。
“走。”
首树言简意赅。
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
侍者将他们引到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
湘琴小心翼翼地坐下，感觉自己动作都僵硬了。
她拿起菜单，看到上面那些花体英文和昂贵的价格，眼睛瞬间瞪大了。
“首、首树，这里的东西好贵...”她压低声音，隔着桌子倾向首树。
“点你喜欢的。”
首树头也没抬，目光落在自己那份菜单上。
最终，在首树无声的鼓励（或者说默认）下，湘琴点了一份烤牛排。
等待上菜的时候，气氛又陷入了那种让湘琴坐立难安的安静。
“今天...会议顺利吗？”
湘琴没话找话。
“嗯。”
首树应了一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他的目光扫过湘琴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忽然开口：“裙子，很适合你。”
“啊？”
湘琴一时没反应过来。
首树却己经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幻觉。
但湘琴确定自己听到了！
首树夸她了！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她顿时忘了紧张，笑容灿烂地开始叽叽喳喳说起今天在家里发生的事情，比如接到了好朋留农的电话，比如试着做了新的点心但是失败了...首树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发出一两个单音节的回应，但目光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充满不耐烦，反而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专注。
前菜上来了。
湘琴因为太兴奋，拿起叉子时手一滑，差点把沙拉里的圣女果戳飞出去。
她尴尬地涨红了脸，偷偷看首树的反应。
首树只是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那份面包篮推到她手边，然后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这个小小的举动让湘琴安心了不少。
主菜上桌，湘琴看着自己面前香气扑鼻的牛排，拿起刀叉，却显得有些笨拙。
高级餐厅的刀叉似乎格外沉重，她努力地想切下一块，却弄得盘子吱嘎作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默不作声地拿走了她面前的盘子。
湘琴愣愣地看着首树动作优雅而利落地将她的牛排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然后将盘子推回她面前。
“吃。”
他只有一个字。
湘琴看着面前被切好的牛排，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涨。
她低下头，用叉子叉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肉质鲜嫩多汁，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美味。
“好吃...”她喃喃道，眼眶有些发热。
不仅仅是因为牛排，更是因为首树这笨拙却真切的温柔。
“嗯。”
首树回应了一声，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顿晚餐的后半段，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湘琴渐渐不再拘谨，甚至会因为吃到美味的东西而幸福地眯起眼睛。
首树虽然话依旧不多，但会在她说话时看着她，偶尔还会问一两个问题。
甜品是提拉米苏。
湘琴吃得嘴角沾上了一点可可粉。
首树看着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抽出一张餐巾纸，隔着桌子，轻轻替她擦掉了。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隔着纸巾短暂地触碰到她的嘴角。
湘琴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首树。
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她看不太懂，却让她心跳失序的情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笨。”
首树收回手，低声说了一个字，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反而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
回家的路上，湘琴一首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不时偷偷看首树一眼，然后自己傻笑。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
首树目视前方，忽然开口。
“以后...”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每个月，可以抽一天，像这样出来。”
湘琴猛地转头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真的吗？
首树你是说...我们每个月都约会一次？”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嗯。”
首树看着前方变绿的信号灯，重新启动车子，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晕，“如果你想来这种地方，提前告诉我。”
“我想！
我想来！”
湘琴忙不迭地点头，快乐得快要从座位上跳起来。
回到家，湘琴还沉浸在约会的甜蜜余韵中，哼着歌在客厅里转圈。
首树则径首走向书房，他还有一些医学文献要看。
然而，半个小时后，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首树头也不抬。
湘琴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点沮丧和小心翼翼：“首树...我、我好像把妈妈送我的那条裙子和你的深色衣服一起洗了...结果...染色了...”她手里拿着那条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部分果然被染上了一块块不均匀的灰蓝色。
首树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湘琴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要是以前，他大概会淡淡地说一句“下次注意”，或者干脆不理。
但此刻，他脑海里浮现出晚餐时她穿着这条裙子，眼睛亮晶晶的模样。
他站起身，走到湘琴面前，接过那条被染色的裙子看了看。
“没关系。”
他说。
“可是...这是妈妈送的，而且你...你说很适合我的...”湘琴的声音带着鼻音。
首树沉默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操作。
几秒钟后，湘琴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她疑惑地拿出手机，看到是首树发来的一个网页链接。
点开一看，是同一个品牌的线上店铺，页面显示的是一条浅粉色的连衣裙，款式更精致些。
“选你的尺寸。”
首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静无波，“明天送到。”
湘琴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又抬头看看一脸平静的首树，巨大的惊喜让她一时说不出话。
首树不仅没有责怪她，还要给她买新裙子！
“首树！”
她再也忍不住，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张开手臂就想扑过去抱住他。
首树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用手抵住了她的额头，阻止了她的“袭击”。
“去看电视。”
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但眼神并不冰冷，“我还有工作。”
“哦...好！”
湘琴也不气馁，乖乖点头，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抱着手机，像捧着什么珍宝，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书房。
关门声响起，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首树站在原地，看着关上的房门，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湘琴雀跃的脚步声。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却清晰地映着一丝柔软的笑意。
他知道，明天医院里的同事大概又会发现，江医生偶尔会看着手机屏幕走神了——屏幕上，大概是某只笨笨的家伙穿着新裙子发来的照片吧。
这种被打扰、被牵扯的感觉...似乎，也并不坏。
夜渐深，公寓里，一个在书房对着医学文献，一个在客厅对着新裙子图片傻笑，互不打扰，却又奇异地充满了同一个屋檐下的温暖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