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经历的混乱记忆和玉佩的异常，让他几乎一夜未眠。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因果逆乱”那西个字，以及玉佩那稳定而莫名的温热感。
他尝试了数次，都无法再次进入那种能“看”到记忆碎片的状态，玉佩除了持续散发着温热，也无其他变化。
但这并未让他安心，反而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藏好，决定如常前往药田。
在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任何异常都必须深藏。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日上三竿，正当苏季青全神贯注地为几株长势稍弱的玉髓芝梳理地脉灵气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药田的宁静。
李昊去而复返，而且这次，他并非独自一人。
除了往常那几个跟班，他身旁还多了一位面色冷峻、身着执事服饰的中年男子。
此人乃是负责这片药田巡查的外门执事，姓孙，平日里对李昊的所作所为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季青！”
李昊人未至，声先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厉色。
苏季青心中一凛，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垂首而立：“李师兄，孙执事。”
孙执事面无表情，目光扫过苏季青，又看了看周围的玉髓芝，沉声道：“李师侄举报，你负责照看的药田，有灵植被浊气污染，疑似因你修炼不当或身怀异气所致。
可有此事？”
浊气污染？
苏季青心头猛地一沉。
这在宗门内是重罪，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山门，重则当场格杀！
“孙执事明鉴！”
苏季青立刻抬头，语气坚定，“弟子日夜精心照料，绝无懈怠，更不曾修炼邪功，何来浊气污染一说？”
“哼，还敢狡辩！”
李昊上前一步，伸手指向药田中央那株最为显眼、即将成熟的“百年玉髓芝”，“你自己看！
这株玉髓芝乃是为玄天符宫那位师姐准备的紧要之物，如今芝盖边缘隐现灰败之色，灵气运转滞涩，不是浊气污染是什么？”
苏季青顺着望去，果然看到那株百年玉髓芝肥厚的芝盖边缘，有一圈极不明显的灰暗痕迹，若不仔细看，几乎与阴影无异。
但他昨日离开前检查时，分明还好好的！
“这灰败痕迹出现得蹊跷，”苏季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昊，以及他脚下那片区域，“李师兄，此地灵气流向似乎有异。
据弟子观察，这片区域的土灵之气被人为引动过，形成了微弱的‘锁灵阵’雏形，阻碍了玉髓芝自主吸收灵气，长此以往，灵气枯竭，自然呈现衰败之相。
这非是浊气，而是人为！”
他前世虽只是个普通人，但灵魂穿越而来，精神力似乎比同阶之人要敏锐一丝，加之三年灵农生涯，对草木灵气变化极为熟悉，此刻凝神感知，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李昊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更强的狠厉取代：“放屁！
什么锁灵阵？
你一个炼形初期的废物，也敢妄谈阵法？
分明是你自己引气不当，引来地底秽气，污了灵植，还想倒打一耙！”
孙执事眉头微皱，他自然也看出那痕迹不似寻常浊气，更像是灵气枯竭所致。
但李昊背后牵扯到内门关系，他不想多事。
“是非曲首，自有公断。”
孙执事语气淡漠，“苏季青，你且随我去刑堂走一趟，将此事说清楚。”
去刑堂？
苏季青心中一寒。
进了那里，就算无罪，也要脱层皮！
李昊显然是想借此机会，彻底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孙执事！”
苏季青抗声道，“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这‘锁灵阵’痕迹尚在，只需稍通阵法的师兄前来查验，便可水落石出！
李师兄他这是构陷！”
“构陷？”
李昊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炸了毛，“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构陷？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话音未落，身上炼形境后期的灵力猛然爆发，一步踏前，伸手便向苏季青的衣领抓来，竟是要强行将他拿下！
苏季青瞳孔一缩，体内那微薄的灵力下意识地运转，侧身想要避开。
但他与李昊境界差距不小，速度远不及对方。
“嗤啦——”苏季青虽勉强避开了要害，但胸前的衣襟却被李昊蕴含灵力的一爪撕裂。
藏在怀中的那枚青色玉佩，随着破碎的布片，掉了出来，“啪”一声轻响，落在两人之间的土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这枚突然出现的玉佩吸引。
那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内敛的青光，看上去平平无奇。
李昊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与狠毒。
他虽不识此物来历，但首觉告诉他，这或许是苏季青的什么重要物件。
“还敢反抗？
藏匿违禁之物！
给我碎！”
李昊厉喝一声，不等苏季青反应，抬脚便狠狠地向地上的玉佩踩去！
他这一脚蕴含了灵力，足以踏碎金石！
“不！”
苏季青目眦欲裂，那玉佩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是他身世的凭证！
他猛地向前扑去，想要阻止。
但己经晚了。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在李昊灌注灵力的一脚下，那枚陪伴了苏季青不知多少岁月的青色玉佩，应声而碎，化为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片，迸溅开来。
就在玉佩碎裂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淡薄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沌气息，如同水波般以破碎的玉佩为中心，悄然荡漾开来。
这气息混杂着古老、混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逆”意，与清微天纯净的灵气格格不入，转瞬即逝。
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孙执事和李昊，都未曾察觉这丝微弱到极致的异样。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碎裂的玉佩和苏季青身上。
然而，在青云剑宗深处，某座终年云雾缭绕、剑气森然的仙山之巅，一座清冷的洞府内。
一位身着素白道袍，容颜绝世，正闭目神游的女子，骤然睁开了双眸！
她的眼眸清澈如寒潭，此刻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惊疑。
就在刚才，她感应到了一丝……极其熟悉，又带着因果纠缠意味的、属于“两界天”的混沌气息？
虽然微弱得如同幻觉，但到了她这个境界，绝不会轻易错觉。
她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瞬间铺展开来，悄无声息地扫过外门区域，最终定格在青霖药田，那枚刚刚碎裂的玉佩，以及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绝望的少年身上。
“是他？”
女子清冷的眉宇间，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
百年前那段几乎被她遗忘的、关乎生死一线的因果，似乎……被触动了。
她并未立刻行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药田边，苏季青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些青色的碎片，心脏仿佛也被这一脚踩碎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落和愤怒席卷了他。
不仅仅是因为玉佩被毁，更是一种象征性的毁灭——他与过去的联系，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一脸得意和不屑的李昊，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隐忍，而是透出了一股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寒意。
李昊被这眼神看得莫名一怵，但随即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一个破烂玩意碎了就碎了！
现在，乖乖跟我去刑堂！”
说着，他再次伸手抓向似乎己经放弃抵抗的苏季青。
没有人注意到，那迸溅开的玉佩碎片中，有一片最小的、边缘最为锋利的碎片，在落地时，悄无声息地，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钻入了苏季青因扑倒在地而撑开的手掌缝隙，瞬间融入其皮肉之中。
掌心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刺痛，一个极淡、极淡的莲花状印记，悄然浮现，随即隐没不见。
风暴，己然降临。
而命运的齿轮，也因这枚破碎的玉佩，开始了无人能够预料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