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一处老旧的瓦房房梁上,悬着的人身体早己僵硬,身上土黄色的短褂领口被扯得有些歪斜,露出脖颈上手指般粗细的麻绳。
房子里空无一物,只有混着雨水湿气的霉味在屋内弥漫。
尸体脚下没有任何垫脚的物什,就这么静静地悬挂在房梁上。
两个探员站在搭好的梯子上,颤抖着双手,去解尸体脖颈上的粗绳。
二人都有些心惊。
吊死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警局的仵作,张长金。
绳结被解开的时候,两双颤抖的手都没有扶好,尸体“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怀里揣着的验尸包也一起摔了开来,铜质的剪子,镊子,小刀之物滚了一地。
一个探员赶忙上前查看,伸手将尸体扶好。
他转头看向站在房间中央的人,声音有些发颤:“黎探长…这是第二个了,咱们警局里两个仵作都……”黎怀安此刻正在认真沉思着。
他五官俊朗,薄唇紧抿透着冷冽。
笔挺的藏蓝色制服袖口卷起,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小臂,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缓缓蹲下身子查看尸体,视线看向张长金的眼睛。
那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大睁着,充满了惊恐。
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
“和七天前的刘老五一样…”黎怀安低声说着,手指在腰间枪套上来回摩挲。
屋外的雨此刻更大了,整个屋内只听到雨水打在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声音,黎怀安听着雨声,眉头紧锁。
“去!”
他突然开口,“把仵作叫来,验尸。”
身边的一个探员略显慌张,犹豫不决地挠了挠头,斟酌该怎么开口才能让探长不会太生气,“头,头儿……咱警局还剩最后一个李仵作,他,他……他什么他!
你什么时候变结巴了?”
黎怀安声音冷硬。
“头儿,刚去叫李仵作的兄弟说,说他跑了,没想到李仵作平时看着气虚体弱的,丫能跑那么快,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他没追上。”
“…………”城北山上的一处小院中。
响雷在窗外炸开的瞬间,钟璇灵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不是熟悉的屋顶木梁,而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有个人浑身是血站立对面,正对着她笑,冲她招手。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依稀判断出是个女子。
“我等你很久了。”
她的声音贴着钟璇灵的后颈,钻进她的耳朵。
在她眼前,除了这个女人就是一团黑雾,脚下没有地面,她站在墨色的水中。
“躲了……十年……你以为……躲得掉吗?”
“你逃不掉的,钟……璇……灵。”
一张脸突然逼近钟璇灵,近乎要贴在她脸上,她惊惧万分,赶忙伸手去挡。
眼前人如同被烫到一般退开,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次……定要……拿回我的……”最后的话没有说出口,人影渐渐消散。
奇怪的是,即使离得这般近,那个人的脸依旧是模糊的。
钟璇灵再次睁开眼,冷汗浸透了中衣,她摇摇晃晃坐起身,木柜顶上的罗盘在疯转,发出一阵阵“嗡嗡”的声音。
做噩梦了!
不好!
钟璇灵抓过外衫就往正房冲,正准备敲门,门竟自己“吱呀”开了道缝。
她走进去,屋里没人。
案上的香烧到了底,最后一点火星“啪”地一声灭了。
床铺还是她昨日早晨叠的样子,一点没动过。
“师父?”
她的声音在空屋里打了个转,目光扫过桌面时,镇纸下的纸突然动了动,像是被风拂过。
可窗户明明关得严实。
她拿起纸条查看,纸上是师父的字,苍劲有力,却透着股仓促。
“吾逐烟霞而去,归期不定,门户自守,勿念。”
“烟霞?”
钟璇灵不明白什么意思,只知道现在这种感觉让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这次肯定不是师父又出去逍遥了。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感觉到一阵滚烫的疼痛自手腕处传来。
低头看去,两只手腕上红绳穿的铜钱还在微微颤动。
那是两根一样的红绳,红绳在手腕缠了几圈,中间穿着三枚铜钱,每枚铜钱上都写了西个字——驱邪避恶。
现在铜钱烫得厉害,就跟三年前那时一样。
心慌得厉害。
不能在这里等了,她必须得去找师父。
可师父本就经常行踪不定,她不知道要从何处找起。
思考片刻,她打算先去找师兄商量一下,烟霞到底是什么意思,没准师兄是知道的。
钟璇灵回自己屋内,换了身外出穿的素净衣服。
这件衣服很旧了,袖口也己经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很干净。
下身是同色的布裤。
脚上布鞋鞋底纳得厚实,沾了少许泥点,鞋子上面同样被洗的干干净净。
她将头发随意挽起,用根木簪固定住。
一些碎发垂落在两侧鬓角,被一顶巴掌大小的麻布小帽遮住了大半。
现在这副样子,往人堆里一站,就像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小学徒,谁也不会多看两眼。
在粗布衣裳的遮掩下,一双眼睛特别好看,杏圆眼,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瞳仁清亮干净,散发着一股子灵动。
麻利地打包了几件衣服,钟璇灵把墙角立着的长布包拿起,熟练地背到了背上。
布包里好像是两根棍子,足有她半个身长,用粗布缠的很紧,只能看到些大致轮廓。
背好这个布包,钟璇灵拿起简单的行李准备出门。
快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想了想,把柜子上的罗盘取下来,也塞进了行李中。
推开门时,雨刚好停了。
钟璇灵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东方的那轮朝阳在空中慢慢升起。
一股的预感涌上心头,好像有什么蛰伏己久的事情,也要顺着朝阳的轨迹,一点一点的显露出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