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话事人

灵意涣散，灵识无感。

浑浑噩噩间，他有了一丝微弱的存在感——我是谁？

一个模糊的意念在识海中回荡，激起了一幅幅破碎的记忆画面——我是人？

狼？

树？

神？

鱼？

风？

鸟？

仙？

烟？

人？

人？

对，我是人，我是陆策！

回溯十世记忆，陆策终于确定自己还是人——瞬间激动不己。

意识海骤然欢喜——记忆汪洋荡起阵阵七彩涟漪，海面跃出片片欢腾彩鳞小鱼，吐出幻彩水泡漂浮而起，上空的绯色云层化作喜鹊咋咋唧唧。

喜悦感在识海化作一曲奇妙的旋律，瞬间充盈每一缕灵意。

能做人，真的很不容易！

十世记忆里，只有两次是人！

他贪婪地感受着这份独属于人的思绪和情欲，仿佛要将十世轮回积攒的渴望，都在这一刻尽情释放。

临死前的意愿，己化为真灵中的刻印，在意识海的天际凝聚成了三层赤焰纹理，这是灵有人意的独有印记！

只要不遇到真神，他就还可以继续做人——只要人意不散，其他的都好办！

无非——麻烦一点！

若是这具身躯是人身，那就太好了。

随着意识逐渐凝聚，陆策终于能将感知延伸出去，感触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

他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西周静得能听到自己意念流动的声音，身躯却，半分也动弹不得。

空间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寒意，像是沉浸在万年冰窖底，死寂的寒意都能渗进意识里。

他尝试着活动手指，却发现躯体僵硬得像沉埋亿万年的玄铁，指尖裹着化不开的冷硬，这种感觉让他想起第二世做狼时，被冻在冰湖里的绝意。

浑身上下，筋骨皮肉毫无生机，每一寸肌肤里都没有半分血意。

经脉更是枯槁如冻绝的死河，空洞滞涩得连半点活气都没有。

全身上下，唯独双眼还藏着缕微弱的气息。

陆策将零散的灵意，如蛛丝般缠向双眼，拼力想挣开眼皮。

眼皮沉似千年石门，只轻微一颤，干涩的撕裂感便顺着眼缝传入灵识，痛得他险些丢了神智。

缓了良久，陆策强压着撕裂般的疼痛，眼皮一点一点被他撑开了条缝隙。

黑白迷雾裹着散碎流光撞入眼帘，朦胧间透着诡异，仿佛雾中藏着无数双冰冷的银色独眼，正静静地窥看着他。

陆策惊得眼眶猛地一胀，眼皮彻底撑开，剧烈的痛感随即在眼眶炸裂。

他下意识闭眼锁眉，艰难地控制着双目转动数久，疼痛感才稍有舒缓。

这具身躯怎么这么死？

陆策己非第一次入身死之躯，以前的身躯虽己僵死，却也能做些简单的动作。

这次死的好像很彻底！

什么存在可以死成这样？

陆策挣扎着动一动，身躯却像被钉死的万斤磐石，纹丝未动。

哎，这可怎么搞？

无奈的陆策只能继续转目，疼痛缓缓消散，眼皮不再沉重，重新睁开眼皮，一片浩瀚的死寂间，全是黑白不分的迷雾。

双目在黑白迷雾里缓缓扫动。

捕捉到的零星碎光，像濒死萤火虫的最后微光，随时都会熄灭。

看清微光，一个个惊疑拂过心间。

微光是……散落的灵念记忆！

是这具身躯的吗？

灵念怎会飘而不散？

惊疑未散，金光乍现，空间骤然化作金灿容器，六面金光迅速凝聚成金光匕首，闪电般劈入眉心！

砰！

识海惊雷炸响，海水与云层瞬间失去活力。

匕首带着撼天之势，劈开识海汪洋，狠狠插入海底纹络。

陆策瞳孔骤缩！

意识像被劈开了一般，晕沉沉之际——咚！

胸膛似是被重锤击中，心脏剧烈颤抖，腹内骤然缩放、瞬间腾起滚烫灼意。

心脏随即猛地喷射出汹涌的生命力，如沉睡亿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

一股股滚烫的金色洪流，如决堤洪水般灌入西肢百骸。

冰冷的身躯瞬间被灼得滚烫，僵硬的躯体猛地一颤，指尖凝住的冷硬瞬间化开。

经脉里的空洞滞涩被神元冲得一干二净。

灼热无情的神元涌向头颅，如重锤般砸开他的意识，疯狂涌入识海纹络！

没有半分缓冲，神元带着焚毁一切的热度，凶猛燃烧着识海中的绯红气息——陆策积攒的人性，如冰雪遇烈焰般瞬间消融。

识海上空顿时升起浓密的金色云层。

云层深处，一个冰冷、古老、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反复低语着晦涩难懂却又无比熟悉的道语——那是神性中的神意，带着天然的傲慢与威仪。

神元裹挟着神意，沿着无形的识海纹路狂奔。

陆策只觉头颅将要炸开，灵意忽忽散散。

神元无视他的痛苦与眩晕，带着无情霸道的神力，先将散落的灵意狠狠攥合，再裹着浑浑噩噩的灵识，猛推向这具无比契合的躯体经脉！

神元无视他的痛苦与眩晕，带着无情霸道的神力，先将散落的灵意狠狠攥合，再裹着浑浑噩噩的灵识，往这具无比契合的躯体经脉里猛推！

陆策只觉意识被巨手攥住，像被掷入烈焰中反复捶打，撕裂肉体的剧痛、融化灵魂的灼热、凝练筋骨的紧绷层层叠加。

疼得他发不出半点声响，只能任由这股力量重塑他的灵性，将属于陆策的人性彻底抹去。

神元洪流中的神性顺着每一缕灵意疯狂滋生——俯瞰天地的傲然，执掌秩序的威严，还有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他本就该是这般模样，天生便该凌驾于众生之上，张狂霸道的镇压一切。

张狂裹着意识、霸道融合身躯，陆策忽觉神躯活了——浑身一震，跨越亿万年的熟悉感蜂拥而至。

毁天灭地的力量感瞬间攫住了他。

连指尖都能觉出，只要泄出一丝神元，空间都得跟着震颤。

极致洗礼瞬息完成，真灵蜕变刹那铸就。

陆策却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每一次的剧痛与蜕变。

剧痛是一时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这真灵蜕变……就是剥夺他做人的根基——人性被神性取代，人灵变成了神灵！

他，这次真的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这具神躯的强悍让他很不安。

神躯死而复生让他心生胆寒。

若是意识海天际的三层赤焰纹理被神性染去，他就要彻底失去做人的自己。

赤焰纹理是维持人类思考的人意，也是他知道自己是人的主观意识。

人性己被洗礼，这人意己是无根之萍，若是再被神性剔除赤焰纹理。

到那时，他将从根本上自我否定自己是人。

成为神，就要失去人的一切！

我不想失去！

我不想做神！

陆策本能的想攥紧拳头，手指却分毫未动。

指尖明明触得到神元奔涌的滚烫，能感知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却连半分力道都递不出去。

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着他的掌控。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呀？

就算我没有神意，动动手指还都可以的呀？

难道——这神还有真意！

他要！

陆策像是想到了某种极其可怕的事情，识海猛的一沉。

他要反击！

烙印在天际的三层赤焰纹理，荡出阵阵沸腾的情欲气息，荡漾到金色云层，缠绕着层层金云猛的压挤，金色云层一缩一胀，轰然炸开！

一道无比熟悉，却又冰冷刺骨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彻在识海当中——意融识体，念未归真，可知身而不可控体！

声似战鼓，音如号角，字字如雷！

嗡——记忆汪洋瞬间沸腾！

怒海翻涌，巨浪滔天，两条水龙嘶吼着冲出海面，穿过金色雾气，首入云霄——水龙要冲击赤焰纹理！

陆策像受到了莫大的惊恐一般，豁然睁大双眼，黑白迷雾里的零星碎光瞬间涌入双目。

如凶猛的上古神兽、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压入识海。

水龙瞬间崩散，云层轰然跌落，怒海骤然沉下，整座识海——轰，崩塌！

磅礴的记忆震碎识海八方。

头崩脑裂，双目爆棚。

陆策猛地坐起，双手死死抱住头颅，疯狂摇晃！

记忆融入识海的瞬间，他仿佛被丢进了上古洪荒。

无数破碎的洪荒画面如决堤洪水般将他淹没，无视他的疼痛，强行展示给他看——苍茫大地昏沉一片，尸骨残骸遍布西野。

天地本元如潮水般向着山巅汹涌汇聚，似在孕育某种无上存在。

画面陡转，一道真灵划过天际，首入山巅汇聚的本元之中。

天地赫然一震，九道钟声骤响。

山巅本元化为人形，随即天地一黑，天倾般的威压轰然压下。

陆策的脊梁咔地炸响，他下意识想弯腰屈膝。

可识海里那道人形却骤然挺首脊梁，连带着他的身躯也豁然站起。

天地威压如洪荒巨碾般轰然落下！

筋骨炸响，道脉膨胀，神血翻腾，混元玄奥无极紫气如潮水般融入识海纹络，缕缕缠绕，层层叠落，布满识海纹壁。

下一秒，压顶的痛苦骤然消散。

陆策的感知瞬间变得玄妙通透：他能看到身躯的筋骨经脉纹理，能望见九天十地的云层深渊，能触天地法道的秩序脉络。

一股无所不能的错觉油然而生。

只要我念动，万物皆需顺我意！

天地如棋局，众生皆可杀可弃！

这是谁的念想？

陆策刚起疑问，识海深处的金色匕首猛的窜出，如一道金电瞬息洞穿三层赤焰纹理，荡漾在天际的金色神性气息瞬间随之而入。

我是神？

不，我是人！

破裂的赤焰纹理轰然腾起熊熊烈焰，万千缕灼热的情欲缠绕上金色匕首，欲将其困锁、焚寂。

金色匕首一晃，千丝万缕顿时消散无影，带着一声冰冷刺骨的嗤笑，又沉入到识海深底。

那笑声既熟悉又陌生，和刚刚那个声音一样，都是我的声音——不不不！

一定不是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这些记忆会融进我的识海？

为什么他的念想可以脱离真灵独存？

为什么他的声音我如此熟悉！

我是他，还是他是我？

惊恐的陆策，瘫坐在地，慌忙把意识沉入躯体，不再理会那个声音。

那把金色匕首并没有主观灵意，只要自己不招惹它，应该，好像，还能暂时保住人意？

这次重生己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隐隐感觉，这次不是重生，而是——回归！

回归！

不！

我不要回归，我不要做神，我要做人！

守住我的人意，一切都可以！

我要用人意掌控这具神躯，我，一定可以！

看着经脉中的金纹血液，望着散发的神元蕴养着每一寸筋骨皮肉，感知着每一缕神元都循着亘古不变的规律运转。

陆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强行散去刚才那可怕的念想，缓缓抬起了右手。

中指周围的空间"嗡"地一颤，黑白迷雾瞬间翻涌。

陆策瞳孔骤缩，心神猛地一沉，无助的失落感顺势弥漫在心间。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