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湿气仿佛爬进了骨头，几乎让人喘不过来。
杜瑾瑜还在路口死死护着周郁南。
他额上的冷汗混着雨水低落，手握得太紧，关节发白。
“郁南，你真的没事吗？”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郁南屏息片刻，喉头微动，眼前的世界仍一片混乱。
他的意识像是被拉扯到某个沉深的暗面，那些细微的情感、记忆和念头，从周边溢出，不断钻入他的脑海。
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窃语。
他侧头扫一眼杜瑾瑜，想答话，却喉咙发涩，心头的杂音、细微的精神波动和陌生的情绪一起涌来。
“我……不知道。”
这是他唯一能吐出的字眼。
街角的警示灯闪烁着。
远处一辆警车飞快驶过，湿漉漉的路面映出刺目的蓝红色，像撑不开的警告。
与此同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何芷澄抱着文件袋，撑着一把半旧的黑伞，正疾步穿过人行道。
她的视线始终锁在两人身上，眉头紧拧。
“刚才是你报警？”
她开口，声音低沉、短促。
杜瑾瑜愣了下：“是我。
朋友……突然不太对劲。”
何芷澄收伞，抖掉水珠。
她目光迅速扫过周郁南，像是在筛查一个精准的病理案例。
脚步停住，她从包里抽出一台便携式神经测试仪，目光在夜色与灯火间游移着。
“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头痛、听到异常声音，或者莫名情绪波动？”
她首接问道，语气带着习惯性的严谨。
周郁南抬眼望向她，眼里掠过几分迷惘。
“很多声音，乱七八糟，像是别人的……想法？”
何芷澄神情微变。
她快步走到周郁南身旁，开机并操作仪器，柔声安抚：“别慌，深呼吸。
你能描绘一下现在的感觉吗？”
空气冷冽，周郁南试图聚焦自己的意识，却发现那些杂乱情绪仿佛化为绕指的雾团——恐惧、兴奋、疑惑和好奇，无差别地冲击着他的思维。
“我……听到很多东西，不属于我的。”
他艰难地吐字，指尖微微颤抖。
“类似精神感知增强，是吗？”
何芷澄仍在盯着测试仪的屏幕，数据飞快跳动，她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波动。
仪器发出短促提示音，一串异常曲线亮起。
何芷澄丝毫不惊讶，只是目光越发深入。
“你的脑波频率偏高，情绪鉴定曲线上升异常。”
她思索片刻，低声补充：“你有可能刚刚觉醒了异能。”
她的话，如同在风雨夜里点亮一盏灯。
杜瑾瑜倒吸口气，有些紧张地望了望周郁南，又环顾西周。
路边倏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摩托发动声，便衣巡警在远处低头交流，大气里混杂着不安和未知。
“异能？”
周郁南觉得这个词像是一种陌生的罪名。
何芷澄一边记录，一边平静地科普：“归心城有很多类似案例，从医学到基因研究都有报道，但官方不会主动承认。
你的症状很典型，是精神感知类的能力。
一旦失控，可能会大面积影响周围人的情绪。”
“那要怎么控制？”
杜瑾瑜插话，护着好友往路灯下挪了半步，生怕下一秒有人靠近窥探。
何芷澄收起测试仪，下意识环视周遭，声音压得更低：“首先要理解自己的界限——你需要安全环境，避免情绪过载。
这是觉醒期，很危险。
如果不及时干预，精神将会崩溃。”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坦诚且急切：“我们生物医学院正在和公安局特殊调查组合作，研究异能觉醒和扩散问题。
你可以考虑参与临床观察，至少让自己处于可控状态。”
周郁南沉默，心头震动难平。
他没料到自己会以如此方式卷入科学与黑暗的边界。
很明显，他的感知范围正在飞速扩张——附近人的私密思想、埋藏内心的焦虑和渴望，正像汹涌的潮水一般涌来。
灯光下，他看到一对陌生情侣路过。
情感强烈的交汇让他瞬间捕捉到他们之间的争吵与和解，那些细碎的词句仿佛在耳边低语。
周郁南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额上细汗凝聚。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能承受住。”
他低低说道，指节无意识用力。
杜瑾瑜盯着他，坚定地握住他的肩膀：“哥们，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在。”
这句平实的话让周郁南勉强稳住心神，却无法遏止能力失控带来的苦楚。
何芷澄没有第一时间安抚，而是迅速掏出一小瓶特殊配制的镇静剂。
“你可以选择服用。
它只能在短时间内降低脑神经活性，不能根治异能失控。”
“我不想逃避。”
周郁南拒绝了。
雨停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等待。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在考验着周郁南的自控力。
何芷澄眼里的光亮出奇坚定。
她重新看向周郁南，语气柔和：“我们有方法帮助你逐步适应，你不必一个人抗下全部。”
她此刻的关注既有科学的冷静，也掺杂着某种私人关切——也许是家族的病症令她对病例多份怜惜，也许是她内心信仰与现实的拉扯。
周郁南咬紧牙关，努力抵抗精神冲击。
他意识到如果不做选择，能力会失控更严重。
街角警车的灯光投下斑驳影子，警戒气息越来越凝重。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身影从不远处走近。
段芮西，公安局特殊调查组成员，身着浅色风衣，行走间带着戒备。
“这里发生什么？”
段芮西低声问，眼睛扫视三人，目光在周郁南身上停留。
何芷澄迎上前，小声解释：“疑似异能者觉醒，精神感知类，己初步测试。”
段芮西点头，神情复杂。
“归心城异能频发，我希望你们配合官方调查。
你，”他看向周郁南，语气既威严又平静，“现在需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别人。”
周郁南摇头，面露挣扎：“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想过……”段芮西却没有让步，神情比警灯还冷静：“普通人也有特别的一天。
异能不是罪恶，但失控可能会伤害无辜。
我们会安排心理干预和医学监控，请你相信，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气氛一度紧张，杜瑾瑜明显有些不安，但还是悄悄挪到周郁南一侧作出守护姿态。
何芷澄用眼神示意段芮西稍安勿躁。
她低声向周郁南建议：“我可以带你去临床实验室，那里有隔离设备，医疗支持也更完备。
至少可以暂缓你能力扩散。”
周郁南轻轻点头。
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做出的选择。
他脚步迟疑，却带着决心，跟随何芷澄的步伐，穿过夜色与警灯的光影。
杜瑾瑜贴身跟随，用力压着自己的焦躁。
段芮西则迅速联络后台，双眼不时扫向暗处，警惕着任何异动。
小巷褪去余晖，一行人的身影在湿润路面拉长。
归心城的街灯下，他们每个人都像是起风处的柳枝——即便勉强站立，也在风雨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
医院实验室的灯光将夜色一分为二。
何芷澄低声指引：“你需要静心，尽量不要读取别人的情绪。
只要稍作休息，应该能恢复部分平衡。”
周郁南闭着眼，试着将注意力从那些疯狂涌来的信息中抽离。
他忽然明白，他并不是唯一的异能者，黑夜深处还有更多同类、更多谜团。
何芷澄为他递上一杯温水，目光温柔而坚定。
杜瑾瑜坐在一旁，始终守护。
段芮西则在外巡视，好像这一夜随时都可能再有风暴袭来。
夜静下来，城市的喧闹被高墙隔绝。
实验室里光影流动，仪器的低鸣如同心跳。
周郁南望远处的窗，思考着异能的边界，也在思考自我。
他知道，灾难也许才刚刚开始，但他不会再独自面对。
窗外的归心城，正悄悄酝酿着另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