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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怡春楼呆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去妈妈那里拿回了自己的卖身契。
她拨着算盘,将几册书扔到我的面前,感叹。
“这月你托人去书斋买的书送到了,不过既然沈渡已经替你赎了身,我看倒也不用再学这些东西刻意讨好了。”
我抚摸着封皮上工整的《列女传》三个字,有几分恍神。
曾几何时,沈渡最喜欢将掌灯在侧的我揽入怀中,一点点教我读书习字。
可那些夸赞我悟性高的话语中,总是不免带着遗憾。
“扶桑,你若是幼时有机会上学堂,现在也定不会输给那些世家千金。”
无人不知,盛京最负盛名的才女是阮棠。
我曾暗里较劲地描摹她那一手簪花小楷,却终究是东施效颦,学不来风骨。
我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淡然塞到妈妈的手中:“妈妈,这书要来,我是为自己而读的。”
“还有赎身钱,劳烦你替我还给沈渡。”
妈妈看着我,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迟缓地张了张唇。
却被门外的一道声音打断。
“令仪,青楼是风尘之地,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去得?”
令仪,是那位丞相家小姐的小字。
我往下瞧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沈渡。
“阿渡,都说这里的舞姬跳的比宫宴上还要好看。”
“难得我女扮男装出次门,你就带我看个新鲜可好?”
少女将手指点在他的掌心处,孩子般肆无忌惮地撒娇。
“再说了,我也想知道你要报恩的那位扶桑姑娘是何等的美人。”
从她口中听到我的名字,沈渡身形明显一僵。
我却无声地笑了。
十余年的情分,换来的不过是沈渡在别人口中,给我安上一个恩人的名号。
原来他的真心,不过如此。
沈渡不想让阮棠在这里遇见我。
可不巧的是,原定要在今夜宴上献舞的白芍姑娘摔断了腿,祈求我临行前替她跳最后一支舞。
念着这些年姑娘和妈妈们的照拂,我没有推辞。
我披着舞衣上台时,沈渡正在专心地给阮棠剥着葡萄。
阮棠张开嘴去接,捧着脸笑意盈盈。
“阿渡,看来青楼舞姬的传闻所言非虚,就是不知——你那位扶桑姑娘比不比得上她?”
沈渡这才顺着她的手指抬起头。
一瞬怔愣过后,他的目光由惊转冷,竟似愠怒。
仿佛是在指责我的不可理喻。
他将我的出现当做了对阮棠挑衅。
我的心轻微地抽痛,又忽而觉得讽刺无比。
大婚在即,无论沈渡是真的对阮棠有意,还是想借丞相这架登云梯,又怎会容许它出现任何变数?
阮棠到底是个聪明人。
只一眼,便从沈渡的表情中读出了端倪。
于是席吃到一半,她头一歪,装醉推翻了岸上的酒盏。
滚烫的茶水烫过我的脚背。
我没站稳,一下摔倒了满地碎瓷上。
血浸透鞋袜的瞬间,我看见沈渡紧皱的眉心闪过一丝担忧。
却终是捏了捏袖口,在阮棠面前按捺住了起身的动作。
“呀,是我不小心,姑娘没事吧?”
她假意上前伸手扶我,暗里又使了几分巧劲儿,将我的脚往瓷片里按得更深。
我痛得浑身发颤。
阮棠却笑意更浓。
“都说世上最顶尖的舞姬即便断了双足,也能仅凭腰肢翩翩起舞,不知姑娘是不是那等尤物?”
妈妈赔着笑上前,替我解围。
“公子,这位姑娘今日赎回了自己的卖身契,现在不再是青楼的妓子了,您若是想看舞,不如换成……”
阮棠顶着被酒意熏红的脸颊,直接往桌上拍了几锭银子打断。
“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看最好的才值。”
“阿渡,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