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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外一声呼和:“是条大鱼!”

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和丫鬟慌乱逃窜的声音。

砸门和盗抢声顿时响起,船上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莲儿吓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爬上前推了推这间舱里唯一的大人,周大光:“光叔…光叔…你快醒醒…”周大光双眼瞪得老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斜了眼珠看向莲儿。

他喉结上下翻滚两下,只从灌满血水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两个字:“快…跑…”身体起伏抖动,一口鲜血混着血沫泡子涌出,周大光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莲儿还在拼命摇晃着周大光的身体,小金昭这才从恐惧中反应过来。

她连忙爬过去拽着莲儿,一边呜咽着哭一边喊道:“快走,快走!

快去找娘!”

舱门外水匪砰砰砰撞着门,门的内扣锁顿时跟哗啦啦地晃,几欲崩裂。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里准有货!”

外头粗声吆喝着,紧接着又是几人脚步咚咚咚跑来撞门的声音。

她摸了舱内的小窗,一个两个都没推开,急得哭得满脸泪,首到摸着靠后甲板的那扇窗狠命一推——三人就这样你推着我我拽着你,勉勉强强这才逃出这间船舱。

旋即是身后舱门轰然破裂的声音。

一个忠心的小厮低头见小金昭带着两个丫头从这儿钻出来,忙回头张望,口中念着:“快上舵楼!”

一边说一边抬手将立在甲板上的绳索木箱子推了,双臂展开护着几个孩子逃跑。

远远楼梯上周令傜也正挺着肚子慌忙来寻,见了金昭安然无恙,连忙顺着楼梯跑过来,可肚子月份太大了……张婆婆见她走得慢,提了裙角三步并着两步先跑下楼来迎……铮——小金昭脖颈上一阵温热。

那护着几个孩子的小厮被追上来的水匪一刀削掉了头颅!

那头咕噜噜滚到月儿脚下,月儿吓得一***坐在地上,再也不敢走了。

“小丫头,还想跑!”

身后一个独眼壮硕的男人粗着嗓子阴笑道。

他手举着明晃晃的刀,此时几个小孩再跑,怕是晚了。

月儿发出尖锐厮喊,小金昭抱着莲儿,身上也似灌了铅,眼睁睁看着那贼匪挥刀而来。

手起刀落。

几个女孩被一袭皂香拢在怀中覆在身下,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只有周令傜的一声悲鸣厮喊:“婆婆!”

“哟呵,还有一个!”

那贼匪这才看见上头身怀大肚的周令傜风韵犹存,顿时来了兴趣。

他一脚将张婆婆满身鲜血的身体踢开,抬脚冲着楼上走去。

“你不要杀我娘!

你不要杀我娘!”

金昭从张婆婆的身下爬出,不管不顾一把抱住那贼匪的脚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娘你快跑!

娘!

我娘怀着孕,求求你别杀我娘!”

贼匪拔腿不得,怒从中来:“小崽子,留你一命不知好歹!”

说罢又要举刀!

娘说过,到了京师找到爹爹,弟弟平安出生,家就圆满了。

金昭只低着头,死死抱住那贼匪的脚,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上面是自己的亲娘,肚子里是自己的亲弟弟,她不能松手!

嗖——一声破空之音隔着虚无而来!

贼匪手中的长刀当啷落地,温热夹杂着腥臭气的血滴落而下,砸在甲板上。

小金昭睫毛跟着一跳,似是砸在心上,有千斤重。

她抬眼看去,一支长箭贯穿那贼匪脖颈将人死死钉在柱上!

一箭毙命。

船头飞身跳进另一伙人,身着暗青劲装,与船上的十几个水匪厮杀起来,眨眼功夫竟全部绞杀!

一个看起来像是匪首的人见苗头不好,早早就跳入运河之中拼命逃窜。

小金昭这才发现,隔着几步远不知何时停了另一艘船。

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迎着朔风衣袂猎猎,高站在舵楼之上。

他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温度,只一双手弯弓搭箭,由于用力太过爆出几条青筋,下颚高扬,长睫半掩地瞄着那逃跑的贼匪,始终没有松手。

那贼人一边死命逃窜,一边回望身后是否有人追来。

首到游得远了,这才松了口气,人飘在水面上,速度也渐渐缓慢起来。

那白衣少年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不但依然没有温度,反而比这寒风还要冷冽!

弓弦震颤,箭矢急飞而出!

运河尽头连天处水花翻涌,稍时便镀了一层殷红……下一刻,小金昭被周令傜拥入怀中, 可她并未感受到母亲怀中温度,而是周令傜浑身战栗的颤抖和颈窝间黏腻的冷汗。

她从周令傜的怀中脱出身来,正要瞧周令傜,迎面漆黑中走来一个身影,小金昭双眼瞪得老大,肉跳心惊。

待那人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身穿劲装腰间挂着一柄弯刀的少年。

模样打扮与那贼匪区别甚大,周令傜回过身,双唇有些发白,强撑着道:“妾身…多谢义士相救。”

那少年嘿嘿一笑露出一颗虎牙,粗糙手掌挥了两下道:“不谢不谢!

原是这伙人偷了我家公子东西,救你们顺手的事儿!”

说着低下身去,从那早己经死透了的独眼贼匪怀里摸出一个玉雕盒,打开看了看,又合上揣进怀里抬脚回船,不做逗留。

周令傜起身隔着船望去,那刚杀了人的少年将弓丢到旁人手中,看向自己。

那白衣少年看了她一瞬,并未张口,只对周令傜歉身点头一礼,转身下了舵楼。

“娘……”小金昭站起身,伸出小手拽了拽周令傜衣角,她伸手指向那船的桅杆道:“那个字……”可惜小金昭不认得……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没文化的无力感。

这事儿其实也不能怪小金昭。

虽然爹爹是进士出身,可成日忙于公务应酬,根本无心教导她学识,又加之她年龄尚小家中娇宠,而本朝又不注重女子学识,以至于她整日里招猫逗狗不学无术。

哪里会认得半个字?

斗虫玩鹰,作赌出老千才是她拿手的,外祖父身上好的她没学到,坏的却学了个十成十。

周令傜循着小金昭的手指看去,此时面色苍白如纸,虚弱道:“程。”

程。

小金昭默默记下她认识的第一个字,深深烙印在心中。

身后月儿和莲儿才回过神来,看着甲板上倒在血泊里的张婆婆,放声大哭。

周令傜也在此时终于忍不住腹内的剧痛,一下昏死过去。

“娘!

娘!

婆婆!

婆婆!”

身边两个最亲近的人忽然都没了声响,小金昭终于崩溃大哭。

慌乱中,彩绣循着几个孩童哭喊声找来,心里咯噔一声。

张婆婆背上被那匪徒贯穿一刀片开大半,森森脊骨***断裂,己然是没了气息。

她抹了把眼泪,将小金昭揽进怀里,见周令傜双腿间渗出血来,也慌了。

“快来人!

夫人早产了!”

彩绣大喊道。

丫头们手忙脚乱,不多时,周令傜躺在床上,身下胎水混着血流了满床。

彩绣满船问去,可满船却找不出一个会接生的。

“生过的也行!

多来几个生过的婆子!”

彩绣挨个拉着几个婆子的手,可那几个婆子谁也不敢应下,就算生过十个八个也没这个胆子。

虽说是自家的主子,可一旦真没成,坏了事必定被牵连,谁敢呢?

一个头发花白的姓钱的婆子道:“彩绣姑娘,如果是正常生产,老婆子们当然累死这条老命也会为夫人接生的,可您瞧瞧,这整整提前了一个月呢!

这早产可是九死一生,真出了事儿怪罪下来,我们十个脑袋也不够摘的!

您别害我们呀!”

其余婆子听了,似乎说中了她们的心声,纷纷附和:“就是,谁能担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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