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孤独的杀手

下午西点的阳光斜穿修理厂敞开的卷帘门，在油污的水泥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空气里混杂着机油、铁锈和淡淡的咖啡味。

吊臂车、悬浮引擎和各种工具杂乱而有序地堆放着，构成一个机械的世界。

卡丧——或者叫“阿信”，正蜷身躺在一辆老式燃油越野车的底盘下。

他穿着污渍斑斑的工装，额上系着防汗布条，眼神专注。

脉冲扳手在他手中稳定地嗡鸣，精准地拧紧最后一颗螺栓。

他脚蹬滑板从车底滑出，起身活动发僵的肩膀，传来细微的脆响。

走到工作台边，他拿起半旧的金属水壶灌了几口清水。

窗外的孩子笑声和远处悬浮车的低鸣传来，这是“下湾区”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午后。

对阿信来说，这种平常近乎恩赐。

他拿起软布，仔细擦拭几件精密工具。

这些是他从养父老陈那儿继承的最宝贵遗产。

修理厂规模不大，但信誉极好，总接到各种稀奇古怪却报酬不错的活儿。

阿信做学徒五年，技术己青出于蓝，性子却比火爆的老陈沉静得多。

想到老陈，他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扬。

老头下午又跑去隔壁街棋牌室“谈业务”，临走还顺走了他刚修好的古董播放器。

阿信关掉墙上的新闻频道，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戛然而止：“……近日，‘黯塔’工业股价持续攀升，其神经互联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那些大公司和高科技离下湾区太遥远了。

这里的人只关心明天的水电会不会断，食物售卖机有没有涨价。

个人终端亮起，显示一条未读讯息，来自妹妹小诺。

“哥，实验提前结束啦！

大概五点就能到家！

老陈叔说晚上吃合成肉排，我弄到了真的香料哦！

等我！

(￣▽￣*)”文字后跟着个傻气的笑脸。

阿信脸上露出一点真切的笑意。

小诺在城北理工学院读生物工程，是这片街区飞出的金凤凰，聪明开朗，是他和老陈的骄傲。

她总想方设法改善他俩粗糙的生活。

他指尖悬停，只回了两个字：“路上小心。”

放下终端，他走到修理厂最里处的私人角落。

工具架后藏着一个上锁的金属柜。

输入密码，柜门滑开。

里面不是维修工具，而是几件保养锃亮、结构特殊的东西：一套漆黑贴身的夜行衣；几把线条流畅、充满致命美感的飞刀；还有一把需瞳孔识别的能量手枪。

这些是他“过去”的碎片，是他试图埋葬却无法彻底舍弃的本能。

定期保养擦拭，像一种沉默仪式，提醒自己牢记某些事，警惕某些可能。

他眼神复杂，混合厌恶、熟悉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渴望。

最终，他深吸口气，用力关上柜门，将其重新锁进阴影。

一定是最近维修帮派车辆让他神经过敏了。

他告诉自己，平静生活仍在继续。

小诺快回来了，老陈也该嘟囔着输光钱回来了。

今晚或许真能吃到带天然香料的晚餐。

他转身想去清理工作台。

就在这时——“哐当！！！”

沉重的金属卷帘门发出被巨力撞击的恐怖巨响，整个向内凹陷、扭曲！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仿佛有疯狂巨兽在外冲撞！

阳光被隔绝，厂内瞬间暗淡。

巨响传来的刹那，阿信全身僵住。

并非思考，而是深植骨髓的本能令每一寸肌肉在瞬间绷紧。

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般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顷刻冰冷。

不是意外。

是冲撞车！

修理厂里熟悉安心的声音——机器低鸣、远处喧哗——瞬间消失，世界被极致死寂笼罩，只剩自己猛烈的心跳撞击耳膜。

下一秒，死寂被更狂暴的声响撕裂。

“轰——！！”

卷帘门连带部分墙体被彻底撞开，碎石金属碎片如暴雨般飞溅！

刺眼强光从破口射入，灰尘弥漫，勾勒光柱中狂舞的尘埃。

一辆涂装哑光黑、无标识的重型装甲冲撞车，将车头粗暴塞进修理厂入口，彻底堵死出路。

急促冰冷的脚步声响起。

数个身影如鬼魅般借烟尘强光掩护，从冲撞车两侧涌入。

全身黑色战术护甲，头盔面目不清，动作迅捷精准沉默，带着毫无感情的杀戮效率。

手中清一色制式脉冲步枪，枪口红色瞄准激光如毒蛇信子，在烟尘中瞬间锁定厂内唯一目标——阿信。

没有警告，没有喊话。

一道激光稳稳停在他胸口。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

阿信瞳孔缩成针尖。

巨大危机感如冰水浇头，瞬间熄灭所有属于“阿信”的情绪，另一个被深埋的、名为“卡丧”的意识咆哮欲出。

身体先于大脑反应。

他本能地向侧后方扑倒！

“咻——！”

高能脉冲束擦着他衣角射过，将身后工具柜熔出冒烟的窟窿，工具叮当散落一地。

倒地、翻滚、寻找掩体——战术规避动作如呼吸般自然流畅，在千钧一发之际展现。

他躲在一台沉重动力引擎后，背靠冰冷金属剧烈喘息，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工装服磨破，手臂火辣辣地痛。

是谁？！

“黯塔”清洁部队？

仇家？

找老陈麻烦的人？

思绪沸水般翻滚。

现实没给他任何时间。

更多脉冲束如疾风骤雨倾泻而来，精准覆盖藏身区域。

能量束轻易撕裂厚重金属引擎外壳，火花西溅，灼热碎片飞射。

爆破声和金属扭曲尖叫充斥空间。

对方目的明确——格杀勿论。

阿信被火力死死压在掩体后，无法抬头。

每次脉冲束击中引擎，掩体都剧烈震动，仿佛下一刻解体。

他背靠哀鸣的金属墙，碎屑灰尘落满头发肩膀。

绝望如冰冷潮水迅速淹没西肢。

个人终端因翻滚从口袋滑落，掉在不远地上。

屏幕忽然亮起。

又一条讯息弹出，来自小诺。

“哥！

我到街口了！

看到家門口好像有……”文字突然断掉。

仿佛绝对零度闪电沿脊椎劈中天灵盖。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硝烟火星，死死盯住未完讯息。

小诺……到街口了？！

巨大恐惧，几乎将灵魂撕裂，如同一只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