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层层云幕切割，只剩下冷淡的光线凿碎每一丝喘息。
林初语撸起袖子，从帐篷里蹦出来，脖子上还挂着单反。
远处赵灿正置身于仿佛冻结的泥浆堆中，一只手用力攥着拐杖，一只手撑着冰冷的土地。
魏隼坐在干净些的石头边，捧着野外地图，目光锐利地在泥石流走向与洼地资源标注间游移。
他没说话，只耳尖听着雪粒砸在布面上的单调节奏。
身体里那根昨夜拉紧的弦，此刻没有松懈。
林初语放下相机，加快脚步，在雪地上踩出脆响：“赵灿，你那边有发现吗？”
赵灿抬头，拄着拐杖慢慢站首：“上坡有块岩石，下面看着像有人动过。
要不再往北走，我觉得这里不安全。”
“北边还是无人区最深处，”魏隼说得很慢，脸上没表情，“如果过去，泥石流随时可能阻断退路，现在最佳的是东南方向——地图上标着，三公里外可能有废弃补给站。”
林初语皱着眉，声音提高：“补给站？
你确定有？
地图能信么？
万一是老旧数据，我们绕过去又没吃没喝的，浪费时间！”
魏隼抬起头，只是冷静地看了她一眼：“理性分析：暴雪减弱前，剩余食物够一天，水快见底。
通讯设备***，返回原路等救援概率为零。
冒险往深处找资源，被困风险极高。
还有其他建议？”
林初语甩了甩相机带，嘴角绷紧：“按你的意思，我们就死守地图上的可能性？
就坐等雪停，然后饿死在这里？”
赵灿眼里闪过一丝犹疑，他习惯看林初语的表情，也习惯相信魏隼的判断，那份军旅时代留下的本能让他倾向冷静，但林初语的焦躁和冲动又让他本能想按住：“小语，你先别急，咱们得想清楚。
魏隼说的也对，现在资源紧张，要选风险最小的路。”
林初语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呼吸，突然往北边岩石那头走去：“我也不是非要那个补给站——但总不能干坐着，就算冒险，也要抓住机会，不能什么都靠数据和纸上谈兵！”
魏隼眉头动了动，没有立刻阻止。
他以静制动，双手依旧攥着地图，像是揪着一道不肯泄的谜题。
赵灿快步跟上林初语，拐杖在雪里印下深坑：“小语，你慢点，有什么别硬来。
前面泥可能很滑。”
林初语回头，眼里带着点倔强：“别当我是小孩，老是管我——我能拍照片，就能找到路。”
魏隼沉沉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两人的不远处：“林初语，有时候你相信的，未必比数据可靠。
你和赵灿过去，至少带上信号弹，碰到危险好通知我们。”
林初语没理会他的建议，只是低头录了几段泥流冲刷岩壁的画面。
赤红的泥浆在厚雪下涌动，像是野兽的腹腔，随时会吞噬路过的猎物。
她大步走到岩石下面，踢开几块松动的石屑，找寻着可能的药盒、金属罐头或者任何人留下的痕迹。
赵灿站在她身侧，警惕地环视西周。
他的残腿在湿冷环境下隐隐作痛，但肩头的那份责任感始终没有软化。
他盯着岩石缝：“小语，你发现什么？”
林初语小心拨开一层积雪，居然真的看到一只铁皮盒子，却早己锈迹斑斑。
她小心地扒开，里面只有残破的电池几颗。
“用不上。”
她沮丧地扔回盒子，“这些都是没用的。”
魏隼也挪了过来，不动声色地观察岩石边缘。
他蹲下拍了几张照片，又用手指摸了摸泥里的陷落：“这里确实有人来过，但最晚也要三、五个月前。
痕迹太旧，资源可能己经被拿走。”
林初语站起身，拍去手上的雪：“你总是能指出每个细节，但现在环境变了，再理性分析也没有更多选择。”
魏隼声音更低：“理性分析不是选择，是生存。
我们现在该集中精力寻找能补充能量和御寒的东西，不该分散探索，引发内部消耗。”
赵灿沉默许久，最终说：“魏隼，你说的没错。
但小语，你有没有想法？
要是再浪费时间，我们三个人的体力，很可能撑不下来。”
林初语嘴唇因为寒冷失去血色，却还是固执地说：“我的想法就是，不要放弃一切可能。
有些路，必须试了才知道是不是死路。”
三人短暂的沉默里，空气变得更稀薄。
雪粒敲击衣服的声音仿佛填充了他们沉重的呼吸。
忽然，林初语猛地将相机收好，朝着更北的那片洼地奔去，她的身影和岩石被越来越厚的雾气罩住。
赵灿用力拉了一把，却没拉住。
魏隼皱起眉，冷冷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冒什么险？”
林初语几乎是吼出来：“做朋友的时候，你有没有信过我的选择？
每次都是你一句理性就把我所有可能堵死！
你管不了我！”
她的这句话仿佛扯开他们之间一层不易察觉的膜，使所有隐忍的情绪都盛满在寒风之中。
赵灿下意识想追，却被魏隼拦住：“现在谁都不能冲动，如果她出事，我们连救援都难做。”
“但她是我们的人！”
赵灿低声咬牙，拐杖敲进泥地，“朋友就是要保护她！”
魏隼终于声音软下来：“保护不是盲目的。
我们可以相信她，但不能不顾后果。”
雪仍未停，队伍的方向开始出现分歧。
林初语的身影渐渐隐进迷障之中。
从他们驻足的岩石望过去，整个无人区像是被抛弃的棋盘，每一步都要赌上彼此的信任。
魏隼握紧地图，目光定在林初语逐渐消失的背影。
他的脸色冷峻，心里反复权衡。
赵灿在沉默中紧盯北边，体内的保护欲与理智交战。
远处的风声里，仿佛有冰雪正在重新划分裂痕，三个人的脚步，也在各自的选择里踏出越来越深的分界线。
无人区的天渐渐亮了起来，队伍的决定，己经无法再回到昨天的同一处轨迹。
他们都知道，从此刻开始，友情正走在细如冰刃的断链上，每一步都在考验谁能真正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