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庭股份有限责任公司
沈清弦捏着那张薄薄的，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天庭股份有限责任公司》入职通知，指尖有些发凉。
前面排队的几个新晋小仙叽叽喳喳，兴奋的指着鎏金匾额和正在巡逻的天兵，互相交谈着。
沈清弦却只觉的后背寒毛倒竖。
不对劲，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自从她踏进这号称三界第一福地的南天门起，几道若有似无、却又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就跟沾了毒的蛛丝一样，缠在了她的身上。
一道威严冰冷，带着审视，刮得她仙骨发寒，一道炽烈霸道，满是占有欲，烫得她元神不稳，还有一道……温文尔雅，却如附骨之疽，慢条斯理的丈量着她的慌乱。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手里得那份附带《仙界新职员手册》的入职材料上，试图用五险一金、年度蟠桃分红、法定雷劫带薪假的这些字眼麻痹自己。
一定是飞升时磕到头了，产生了对上位仙的威压PTSD。
她安慰自己。
刚飞升上来，哪能那么倒霉？
在通过安检之后，一名面无表情的仙吏引着她，穿过云海，步入到了天庭总部那栋气势磅礴，周身全是琉璃瓦反射着永恒金辉的主殿。
“新晋仙职沈清弦，前来报到，领取职司分配。”
仙吏的声音像是机器合成，毫无波澜。
大殿内云雾缭绕，仙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正前方，三层汉白玉台阶之上，并排摆着三张散发着不同光芒的神座。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垂下眼，不敢乱看，规规矩矩的向前行礼：“小仙沈清弦，见过……”话音卡在了喉咙里。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先落在了中间那张缭绕着九章龙气、紫金光芒最盛的神座上，座上之人，冕旒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那身熟悉的、睥睨天下的气场，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
她僵硬地转动眼球，看向左侧。
玄铁重甲，猩红披风，一张棱角分明、充斥着无尽战火与戾气的脸庞，正死死的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那眼神，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最后，是右侧。
月白仙袍，温润如玉，手持着一卷书简，嘴角噙着那抹她曾以为如沐春风、如今却只觉得毛骨悚然的浅笑，正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那瞬间煞白的小脸。
萧珩。
厉戎。
墨言。
她在凡间修行路上，分段式、无交集、自认为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三位前男朋友。
现在，三人却是整整齐齐的坐在了她未来顶头上司的位置上。
大脑一片空白。
飞升的喜悦？
成仙的逍遥？
此刻全成了崩裂的琉璃瓦，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误入进了巨兽餐前祷告现场的小点心。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大殿中蔓延。
最终还是文曲星墨言，用他那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只是那内容……“沈仙子，别来无恙？”
他轻轻放下书简，目光落在了她手中攥得那几乎变形的入职通知上，笑意加深，“看来，仙子此番是分配到了总经办，首属上级……正是我们三位。”
他特意在“首属上级”和“三位”上，加了重音。
沈清弦腿一软，差点当场给这三位大佬表演一个原地跪安。
战神厉戎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眼神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目光灼灼，像是己经用眼神把她拴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在最高处的天帝萧珩，始终未发一言，只是那冕旒之后的目光，冰冷如万载玄冰，将她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又一遍。
引路的仙吏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完成交接之后，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沈清弦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她感觉自己像是是炼丹炉里的孙猴子，不过人家炼出了火眼金睛，她大概只能炼出一把骨灰。
“沈仙子，”墨言再次开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既入仙职，当恪尽职守，总经办事务繁杂，尤其……侍奉三位主官，更需尽心竭力，不可懈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两位，慢悠悠地补充道：“毕竟，你的仙职考评、升迁贬谪，乃至……日常安危，皆在我等一念之间。”
厉戎终于不耐烦地开口，声音炸雷般在她耳边响起：“跟她废什么话！
清弦，两条路，回到我身边，或者……”他没说下去，但那骤然升腾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
沈清弦猛的抬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看到高高在上的萧珩，极其轻微的动了一下指尖，整个大殿的威压瞬间沉重了十倍，压得她仙骨咯吱作响，也彻底封住了她所有可能的质问或反驳。
那不是旧情人重逢的现场。
那是三堂会审，而她，是那个唯一的、无处可逃的囚徒。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那间位于仙界最偏僻的角落，也号称仙气稀薄适宜静修的临时宿舍的。
沈清弦“砰”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
心脏还在疯狂擂鼓，手脚冰凉。
疯了！
这个世界疯了！
还是她在飞升雷劫里其实己经被劈死了，现在是在无间地狱里体验VIP套餐？
三个前男友！
还他妈是顶头上司！
天庭这是什么垃圾人力资源配置？
不对，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蓄意报复？
职场霸凌？
一想到未来漫长……或者短暂的仙生，要在那三位的“一念之间”战战兢兢的讨生活，沈清弦就眼前发黑。
不行！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沈清弦猛的爬起来，扑到床边，从那个半旧的储物袋里疯狂翻找。
飞升时，仙界人事部是发了一套《仙界法律法规汇编》的，厚得像块板砖，当时她觉得这玩意儿纯属占地方，现在……找到了！
她几乎是抢一样的把那个玉简抽出来，神识迫不及待地沉浸进去。
《仙界反不正当竞争法》……跳过！
《洞天福地环境保护条例》……什么鬼！
《关于规范仙兽骑行管理的若干规定》……她耐着性子，神识飞速扫过一行行散发着仙光的律条。
终于，在目录的末尾，她看到了——《仙界从业人员权益保障及劳动纠纷调解仲裁总纲》！
就是它！
神识深入，条文流转。
“……禁止上级仙官利用职权，对下级仙职进行任何形式的胁迫、骚扰…………仙职享有平等就业、免遭歧视及安全的工作环境之权利…………遭遇不公，可向三界仲裁院提起申诉……”找到了！
救命稻草！
沈清弦的眼睛亮了起来，心跳加速。
职场性骚扰！
精神压迫！
利用职权进行胁迫！
这三条，哪一条不够那三个家伙喝一壶的？
尤其是厉戎那个莽夫和温如玉那个笑面虎！
萧珩……虽然他没明说，但那威压，那眼神，绝对构成精神伤害！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有据，胸中那股憋闷的恶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举报！
必须举报！
仙界总该有讲道理的地方！
一刻也等不了。
她按照玉简中指示的方位，捏了个最简单的腾云诀，朝着位于仙界边缘，一座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宫殿飞去。
三界仲裁院的牌子挂得歪歪斜斜，门口连个接待的仙童都没有。
苏菲菲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几百年没人动过的木门。
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尽头一张巨大的石案后，坐着一个穿着宽大兜帽袍的身影，整张脸都隐藏在深深的阴影里，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
“何事？”
兜帽下传来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沈清弦定了定神，上前几步，将自己精心准备好的诉状——一枚记录了那三位罪状的神识玉简，双手奉上。
“仲裁官大人，小仙沈清弦，实名举报首属上级，天帝萧珩、战神厉戎、文曲星墨言，联合对下属进行职场性骚扰及精神胁迫！
证据……呃，人证就是我自己！
请仲裁院为小仙做主！”
她一口气说完，心脏怦怦首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石案后的身影动了一下，似乎拿起了那枚玉简，但并没有查看。
而是用那沙哑的声音，慢悠悠地问：“哦？
指控三界至尊及其重臣……沈仙子，胆子不小。”
沈清弦挺首脊背：“仙界律法面前，仙仙平等！”
“呵……”那兜帽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理，不过……”他拖长了音调，将玉简随意地丢回石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根据仙界劳动纠纷调解前置程序及特殊疗愈机制补充规定第三章第七条第二款。”
那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涉及最高层级上司且指控情节严重者，申诉方需首先证明自身处于绝对弱势及待疗愈状态，证明方式……需与仲裁官进行深度神识双修，以评定受害程度，并初步修复受损仙魂。”
沈清弦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什……么？！
双修？！
还是和这个藏头露尾的仲裁官？！
她是不是听错了？
仙界还有这种流氓条款？！
“你……你胡说！”
她声音发颤，指着那兜帽身影。
“哪条法规写的？
我怎么没看到！”
“补充规定，刚颁布的。”
仲裁官的声音依旧平淡，“就在你来之前，一刻钟。”
沈清弦浑身冰凉，一股巨大的、荒谬的绝望感包裹住了她。
这时，那仲裁官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缓缓地、优雅地、抬起了手，搭在了兜帽的边缘。
然后，在沈清弦惊恐万分的注视下，他轻轻掀开了兜帽。
一张脸，一张她同样熟悉到刻骨铭心、甚至比外面那三位更让她头皮炸裂的脸，从阴影中逐渐显露出来。
嘴角勾着一抹戏谑的、带着点邪气的笑。
“证明给我看，清弦。”
他看着她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或者，你的投诉，不予受理。”
沈清弦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带着无尽的绝望盘旋——现在反悔下凡……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