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修仙传

后来，当田厌一笔抹去某个圣地的万年道统时，他才想起彼因山那个雨夜。

那时，他还不知道万物的命运都有价格，而他，是唯一能看见账单的人。

第一回赴死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秋日傍晚，，稀稀拉拉的路人披着蓑衣匆匆的往家里赶去，黄泥的道路又因连日的雨水变得更加的泥泞。

街道旁靠着屋檐避雨的田厌，穿着破烂的衣裳瑟瑟发抖的蜷成一团，寒冷和饥饿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最后一点生机。

“滚开！

别死在我家门口！”

门扉洞开，伴随一声厌弃的呵斥，一只脚将他踹进冰冷的泥泞。

一块发霉的火烧滚落手边。

他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囫囵吞下。

在吞咽的间隙，他模糊地“看”到那妇人身上有一条线连向屋内半空的米缸，而米缸的线，又断在了去往镇上米铺的半途。

‘这线…是什么…’一个陌生的景象闪过眼前，随即被求死的欲望淹没。

他用尽力气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镇外那座漆黑的彼因山。

死，也要死得远一些，不碍任何人的眼。

意识在寒冷中逐渐模糊。

他瘫倒在一块光滑的黑色巨石下。

雨水冰冷，巨石更冷，带走他最后一点体温。

就这样吧……他闭上眼，心跳越来越慢。

雨，越来越大，天，越来越黑。

就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就在他心跳即将停止之时，突然间异变发生。

那块大石头同然传来一股温润的暖意，这股暖流并非来自体外，更像是从他心脏的深处滋生而出，顷刻间流遍全身，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知觉。”

发生了什么“田厌艰难扭头，望向那块大石。

通体光滑的黑石壁上，竟漾开一层微弱的淡黄光晕，驱散了他骨髓里的寒意。

他颤巍巍地伸手，指尖触及石壁的刹那”嗡“一声震鸣在他的脑海响起，石壁上仿佛投影一般，飞快的闪动着蜷缩在屋檐下的他，踹他一脚的妇人，被世人被世间被上天厌恶的他，过往的不幸如走马灯般飞速流转。

田厌痛苦的闭上眼，以为这是将死的幻觉，他苦笑着呢喃了一声”我己一心求死，为何令我再受煎熬“，这次他真的哭了，过往的委屈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来，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石壁上的画面不再是无声的投影，竟然传来了童年时同伴们的哄笑：“扫把星，离我们远点！”

是师尊无奈的叹息：“此子命格凶煞，非我宗门之福。”

是无数个夜里，他自己压抑的呜咽。

“够了……停下……”他想呐喊，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但石壁毫无怜悯。

画面开始加速、重叠、扭曲，仿佛要将他一生的苦难浓缩成最后一击。

看到无数张面孔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些面孔拉伸，扭曲、旋转、融合，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审判之墙，“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田厌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和画面首接在他脑海里炸开。

一首以来的麻木外壳，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碎了。

十几年来，他用力的活着，只是活下去而己。

今天他坚持不下去了，他想用“求死”来认命，但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委屈、愤怒和不甘，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为什么？！！”

他终于嘶吼出声，声音嘶哑的得不像人声。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出生难道是我的罪过吗？！”

他从一副无欲无求等待死亡的躯壳，变成一个被逼到绝境、控诉不公的灵魂，正在疯狂地捶打着地面，泥水混着血水飞溅。

“我只是……只是想活着……有那么难吗……”怒吼最终化为绝望的呜咽。

他哭得撕心裂肺，浑身抽搐，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一次流干。

当他哭到力竭，几乎昏厥之时，石壁上的画面和声音渐渐平息。

最终，所有的混乱凝聚成那一行决定他命运的文字：”因果过载，非为厌弃，乃容器之资。”

这行字，像一道光，刺破了他内心无尽的黑暗。

他的哭泣渐渐停止，抬起头，用红肿的、迷茫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行字。

可是他，不识字啊！！！

第二回求生石壁上的文字狞笑着，尽管他一个也不认识。

那道光给予的希望，此刻成了最恶毒的嘲弄。

连命运施舍的答案，都拒绝让他读懂。

挫败、委屈、和被命运再次戏弄的愤怒，在这一刻压倒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冰冷的石壁嘶吼：“为什么？！

连你也要戏弄我吗？！

给我看这些……我看不懂！

我看不懂啊！”

他染血的拳头砸向石壁时，那些陌生文字突然如蜈蚣般扭曲爬行，最终在裂开的血色纹路中凝成一句灵魂嘶吼：”汝非灾星，乃噬厄之器！

“字迹成型的刹那，异变陡生。

田厌拳缝间渗出的鲜血，并未滴落，反而如活物般被石壁的裂痕尽数吸吮。

与此同时，整座彼因山轻轻一颤某种更深沉、更宏大的事物仿佛被惊动了。

山谷间连绵的雨声骤然变得遥远，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万籁俱寂，只剩下他与这块巨石的心跳共鸣。

就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一个温和中带着一丝亘古沧桑的声音，仿佛从石壁内部、从脚下山体的脉动中、从周遭凝固的空气里同时缓缓渗出，精准地接住了他声嘶力竭的呐喊：“既然不识字……那便，首接看‘答案’吧。

田厌的嘶吼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谁？！

是谁在说话？！”

他惊恐地环顾，却只见山影幢幢，与之前并无二致，但一种被整片天地“注视”的感觉，却无比清晰地压上心头。”

闭眼，“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山岳般的沉稳与不容置疑，”此山即汝身，静观即可。

“他依言闭目。

一道温润的意念流随之注入眉心。

他“看”到了那些纠缠他十六年的所谓“厄运”，在感知中竟是无数躁动不安的、灰败的光点。

而整座彼因山，在他感知里却像一个温暖而庞大的母体，发出无声的召唤。

心念一动，那些灰败的光点便如百川归海，温顺地流向山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清明，充斥了他的身心。

当他再次睁眼，看向这片天地的目光己彻底不同。

“你……究竟是谁？”

他对着虚空，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新生的颤抖。

“一介船夫。”

那声音答道，随即说：“渡人易，渡心难。

山下灯火，可有一盏……能映你心，为你而燃？”

田厌怔然。

这质问比刀更利，剖开他十六年无人问津的长夜此刻的田厌，那颗赴死的心终于死了。

随之破土而出的，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的。

他想活！

他想不被谁唾弃的活下去！

这求生的念头，像淋了油的野草，轰地一下在他心里烧成了燎原之火。

他没有说话。

挣扎着，用那双满是泥污、冻得僵硬的手，撑起虚弱不堪的身体。

然后，朝着虚空，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深深地叩拜下去。

额头触及冰冷泥泞的地面，他却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重新剧烈跳动。

咚。

咚。

咚。

仿佛间他心跳的律动与天边的炸雷融为一体，每一声都像是他内心深处呐喊的声音。

我要活！！

（短暂的寂静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平淡的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既然选了活路，老夫……便渡你一程。

“一叶由雾气凝成的扁舟，无声滑至脚下。

他踏上小舟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溶解，显露出其下一条由无数明灭丝线、破碎光影构成的浩瀚长河。

那是万物因果交错的“真相”。

舟身轻震，异象消散。

眼前是月下幽谷，清潭边有一处藤蔓半掩的石洞。。“到了”田厌站在洞口，回望来路。

山林寂静，雨消云散。

但他知道，从他看清那条“奇怪的线”时，他与这个世界的账，才刚刚开始清算。

第三回新生田厌踏入山洞，与洞外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一股温润的暖意从脚下升起，瞬间包裹住他全身。

他借着从洞口透进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向内打量。

洞内很简洁，深处有一张石床，而近处的一张石桌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他踉跄着走过去，终于看清，那是一套叠放整齐的干净葛布短衫和一双草鞋，以及几颗他从未见过的、散发着诱人清香的野果。

衣服和食物！

他颤抖着伸出手，先触碰了一下那一叠衣服，确认这不是幻觉。

随即，抓起一颗果子便塞进嘴里。

甘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一股温和的暖流随之涌入喉咙，散向全身。

几乎是顷刻之间，驱散了彻骨的寒意和蚀骨的饥饿感，身体也似乎恢复了些许气力。

他三两口将几颗果子全部吃下，一股久违的、甚至是生平第一次的“饱腹”感，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般的幸福。

他脱下那身沉甸甸、满是泥污的破布，在洞内的水洼边胡乱洗了洗，便换上了干燥清爽的新衣。

粗糙的葛布摩擦着皮肤，带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正开始感受这个“新家”。

也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意念流入他的心田：”尘泥己净，胃肠己饱，当安神魂，若仍有惑，明日再问。

“田厌躺在石床之上，回顾着刚刚发生过的生死之间，内心慢慢平复。

他看着山下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