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后院竹影与不速之客
李长生依旧在辰时起身,推开后门,走进了自家那个不算宽敞,但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院。
院角开辟了一小片菜畦,几株绿油油的青菜挂着露珠,生机勃勃。
另一侧,则堆着些劈好的柴火和零碎杂物。
他的目光,越过这些日常景象,落在了后院墙根下,那片紧挨着屋后小山的野竹林。
这片竹子生得颇为茂密,青翠欲滴,竹竿粗细不一,是常见的品种,平日里除了能砍几根做点晾衣杆或者修补家具,似乎并无甚出奇。
但昨天那扫帚柄上浮现的天然纹路,以及脑海中闪过的关于紫色竹林的模糊碎片,让他对这片看似普通的竹子,生出了一丝探究之意。
他缓步走到竹林边缘,清晨的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带来一股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一根碗口粗细的竹竿。
触感微凉、坚硬,带着竹节特有的凹凸感,与寻常竹子并无二致。
他闭上眼,试图更仔细地去“感受”。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法则符文,就是最纯粹、最原始的生命力在竹身内静静流淌。
然而,当他将那份源自无尽岁月的、近乎本能般的感知力稍稍凝聚时,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沉睡般的“意”,从整片竹林的根系、竹身、枝叶中隐隐传来。
这“意”古老、沉静,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韧性,以及……一丝被漫长岁月尘封的、内敛的锋芒。
“是丁点‘剑意’的雏形,还是……‘不朽’的道痕?”
李长生在心中默默思忖,却无法得出确定的结论。
记忆的缺失,让他对这些细微的感知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观看,知其存在,却难辨其详。
“李大哥!
李大哥!”
一个洪亮而带着急切的声音从前院传来,打破了后院的宁静。
是王铁柱。
李长生收回手,眼中的探究之色瞬间隐去,恢复了平日里的懒散。
他转身,不紧不慢地踱步回到前院。
段落二:前院铺子门口,王铁柱正搓着一双大手,满脸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身旁还站着面容清冷的冷月,以及一脸八卦与关切的苏小小。
“怎么了,铁柱?”
李长生撩开充当门帘的粗布,走了出来。
“李大哥!
不好了!”
王铁柱见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忙道,“俺早上听路过歇脚的商队说,昨天那个啥玄天宗的圣子,回去后发了老大脾气,把他住的别院都差点拆了!
他、他好像传讯回宗门了!
说是要请什么……什么长老过来!”
苏小小在一旁接口,语速又快又急,带着担忧:“是啊,李掌柜,这可怎么办?
玄天宗的长老,那肯定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要不……要不你先出去避避风头?”
她看着李长生,觉得这个懒散的邻居虽然有点神秘,但面对玄天宗这样的庞然大物,恐怕也难以抗衡。
冷月虽然没有说话,但紧抿的嘴唇和凝重的眼神,也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比苏小小和王铁柱更清楚玄天宗的势力有多大,一位长老,至少也是元婴期以上的大修士,绝非昨日那筑基期的圣子可比。
李长生听着,脸上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听到的不是一个宗门长老要来找麻烦,而是听说今天街口的豆腐脑卖完了。
他看了看焦急的三人,目光最后落在王铁柱身上,忽然岔开了话题:“铁柱,我昨天跟你说的发力技巧,你练得怎么样了?”
“啊?”
王铁柱一愣,显然没跟上这跳跃的思维,憨憨地回答道,“俺、俺照着练了,感觉是顺畅了点,打铁好像没那么累了,就是……就是还不太熟练。”
“嗯,多练就好。”
李长生点了点头,又看向苏小小,“苏老板娘,你上次说的新到的河鲜,还有吗?
中午我想尝尝。”
苏小小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李、李掌柜!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河鲜?
玄天宗的长老可能要打上门来了啊!”
连冷月也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李……先生,玄天宗势大,一位长老亲至,绝非儿戏。
还需早作打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先生”这个带着敬意的称呼。
李长生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虽然他自己可能并未察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语气平和,“他们来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
总不能因为客人可能要来,就连饭都不吃了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况且,谁来找麻烦,还不一定呢。”
段落三:李长生的镇定,像是有某种感染力,让原本焦躁的三人渐渐平静下来。
苏小小虽然依旧担心,但还是嘟囔着“算了算了,我去给你留一份最大的清蒸鲈鱼”,转身回了客栈。
王铁柱挠挠头,虽然不太明白,但觉得李大哥这么厉害,肯定有办法,也憨憨地回去打铁了。
只有冷月还留在原地,他看着李长生,欲言又止。
李长生看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你的剑,昨天似乎有所精进?”
冷月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敬佩。
他仅仅是因为观摩了那一扫,心有所感,气息微变,竟也被对方一眼看穿。
“略有所得,全赖先生昨日点拨。”
冷月抱拳,语气诚恳。
“是你自己的悟性。”
李长生摆了摆手,目光投向街面,似乎又回到了那种神游物外的状态,“剑道一途,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别人的路,终究是别人的。”
冷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道:“先生,若玄天宗长老前来,冷月愿与先生共进退。”
这话说得有些艰难,却异常坚定。
他知道自己修为低微,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这是一种态度。
李长生闻言,转过头,认真地看了冷月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比较正式地打量这个执着得有些过分的年轻剑客。
“你有这份心,便够了。”
李长生的语气缓和了些,“不过,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你保护好自己,和你认为值得保护的人,便是对剑道最好的践行。”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回了店内,留下冷月一人在原地,咀嚼着这句话中的深意。
段落西:午后,阳光正好。
李长生搬了张躺椅,放在后院屋檐下的阴凉处,懒洋洋地躺着,手里捧着那个粗陶茶杯,闭目养神。
微风吹拂,竹影摇曳,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前院关于玄天宗的纷扰,似乎并未影响到这片小天地的宁静。
他甚至有闲心听着隔壁客栈苏小小隐约传来的算盘声,以及对门铁匠铺那变得比以往更有节奏和韵律的打铁声。
“力从地起,经由腿,贯通于腰……”王铁柱一边捶打铁胚,一边瓮声瓮气地念叨着李长生教他的口诀,虽然依旧稚嫩,但那股蛮力确实被引导得顺畅了许多,敲击声不再像以前那样杂乱无章,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
李长生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
这种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周围人、甚至周围环境的感觉,比他首接施展移山填海的神通,似乎更有趣一些。
就在这片祥和之中,一阵极其轻微、却与自然风声截然不同的衣袂破空声,从后院墙外的山林间传来。
那声音极轻,轻到几乎融入环境,若非李长生那远超常人的感知,根本无从察觉。
他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来了。
而且,来的不止一人。
气息隐匿,动作迅捷,带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精干之气,与昨日玄天宗圣子那嚣张外放的气场截然不同。
他们并未首接闯入,而是如同幽灵般,分散在了后院围墙外的几个不同方位,形成了某种合围与侦查的阵势。
段落五:时间一点点过去,后院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以及更远处王铁柱有节奏的打铁声。
墙外的隐匿者似乎极有耐心,在仔细观察和感知着院内的一切。
李长生依旧躺在椅子上,呼吸平稳绵长,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
他甚至故意让自己的气息与周围的环境更加融为一体,如同院中的一块石头,一株老树。
这种彻底的“平凡”与“自然”,反而让墙外那些习惯于感知灵力波动和杀气的高手们,有些无从下手。
终于,在沉寂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一道身影,如同柳絮般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后院并不高的土坯墙头,落在了菜畦旁。
那是一个身穿紧身黑色夜行衣的女子,身段窈窕凹凸有致,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流转着盈盈水光的媚眼。
她落地无声,动作灵巧得像一只黑猫。
她警惕地扫视了一眼院内,目光迅速锁定在屋檐下躺椅上似乎毫无察觉的李长生身上。
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审视。
这就是圣子口中那个“深不可测”、用扫帚将他拍飞的高手?
看起来……毫无修为,像个普通的乡下青年。
但她并未放松警惕,能轻易制服筑基期圣子的人,绝不简单。
她屏住呼吸,纤纤玉指间,几缕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粉色雾气开始萦绕,带着一股甜腻的异香,缓缓向李长生飘去——这是她惯用的手段,“迷仙瘴”,能于无形中侵蚀修士神魂,令其意乱情迷,失去抵抗之力。
然而,那几缕粉色雾气在即将触碰到李长生身体时,却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微微一滞,随后竟如同被清风拂过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黑衣女子瞳孔骤然收缩,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躺在椅子上的李长生,仿佛刚刚被什么打扰,懒洋洋地、极其自然地……“阿——嚏——!”
打了一个无比响亮,甚至有些破坏形象的喷嚏。
段落六:这个喷嚏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普通”,与眼前这暗流涌动的紧张氛围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黑衣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僵,动作瞬间定格。
李长生揉了揉鼻子,仿佛才被自己的喷嚏惊醒,睡眼惺忪地坐起身,茫然地看向院内。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个僵立在菜畦边、蒙着面纱的黑衣女子身上。
西目相对。
院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清晰。
李长生看着对方那双充满了惊疑不定和警惕的媚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困惑和一点点被打扰了清梦的不悦表情。
他放下茶杯,指了指女子脚下,用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慢吞吞地说道:“姑娘,你踩到我的葱了。”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