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裹着朔风砸在雪华剑派山门前,青石板路上积了三寸厚的雪,却掩不住那股子腥气。
赵庭春立在演武场边,玄色劲装上还沾着师兄弟们的血——半个时辰前,他亲眼看着大师兄被黑衣人的毒刃贯穿心口,血珠溅在他新得的《霜华录》残卷上,洇开一片暗红。
"小师弟,带秘籍走!
三师兄的喊声响在耳畔。
赵庭春记得那柄乌鞘剑如何穿透三师兄的左肩,记得他踉跄着撞开自己,将半本染血的残卷塞进怀里时,指节白得像雪。
此刻演武场中央,师父的尸身还保持着抱剑的姿势,雪落在他的鹤氅上,竟渐渐染成了淡粉色。
"搜!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像刮过瓦檐的冰棱。
赵庭春缩在银杏树后,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风雪,怀里的残卷烫得惊人——《霜华录》是雪华剑派镇派至宝,记载着能破天下奇毒的"霜华九式"。
黑衣教要这个,为的是三个月后在漠北召开的"万毒大会",为的是勾结瓦剌人里应外合,颠覆大明江山。
"那小子呢?
"黑衣人的刀尖挑起一片银杏叶。
赵庭春后背抵上冰冷的照壁,忽然想起今日晨起时,小师妹塞给他的糖蒸酥酪。
那孩子才十二岁,扎着双髻,总爱追着他喊"庭哥哥"。
此刻她该在偏殿温书,可他连她的面都没见到......"在那!
"一声暴喝惊碎雪幕。
赵庭春抽出腰间"凝霜剑",剑鸣清越如鹤唳。
这是师父去年寿辰时送他的,剑身淬过千年寒潭水,此刻却被他的热汗浸得发烫。
第一个黑衣人扑来时,他想起师父说过"雪华剑法以柔克刚",可当对方的毒爪即将扣住他咽喉时,什么以柔克刚都化作了本能的挥剑。
"当啷"。
剑锋擦着黑衣人的手腕划过,砍断了半枚青铜护腕。
那人吃痛后退,赵庭春趁机滚地,却撞在一块凸起的青石板上。
肋骨传来剧痛,他咬着牙抬头,正看见第二个黑衣人的毒刃刺向自己心口。
"叮"。
一声脆响。
半枚青铜护腕破空而来,精准地撞开毒刃。
赵庭春抬头,看见檐角立着个穿月白斗篷的姑娘,发间插着支银燕簪,在雪光里泛着冷光。
"雪华剑派的小子,接着!
"姑娘甩来一条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赵庭春本能抓住,却见丝帕上绣着的燕纹竟与自己怀中残卷的暗纹如出一辙。
黑衣人己欺近身,他却来不及细想,挥剑格挡时,余光瞥见姑娘身形如燕,指尖弹出三枚透骨钉,精准地钉入黑衣人的膝弯。
"跑!
"姑娘拽住他手腕,两人越过围墙时,赵庭春听见身后传来怒吼:"放箭!
"箭雨破空,姑娘将他推进旁边的枯井,自己则旋身挥袖,一片银芒飞出,竟是漫天柳叶镖。
赵庭春坠落时抓住了井壁的藤条,抬头看见姑娘的斗篷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绣着同样的燕纹。
"你......""嘘!
"姑娘转头看他,眼尾上挑如凤尾,"我是南宫燕,南宫世家的。
你怀里的,可是《霜华录》?
"赵庭春心头一震。
南宫世家是江南暗器第一,与雪华剑派素无往来,可这姑娘怎会知道《霜华录》?
更奇怪的是,她方才用的暗器手法,竟与雪华剑派的"回风舞雪"有几分相似。
"先出城。
"南宫燕甩来一根绳索,"雪华山己被围得水泄不通,你师父若泉下有知,定不愿你死在这儿。
"赵庭春攥紧绳索,怀里的残卷硌得他生疼。
他想起三师兄咽气前的眼神,想起小师妹没吃到的糖蒸酥酪,想起师父说"侠之大者,不在于门派之别"时,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笑。
"我叫赵庭春。
"他说,"雪华剑派首徒。
"南宫燕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好名字,像雪地里开的梅花。
"井外传来脚步声,南宫燕突然拽着他往上爬:"他们来了!
"两人刚翻出井口,就听见箭矢破空的声响。
南宫燕拉着他在雪地里狂奔,月白斗篷扫过雪堆,像一片被风卷起的云。
"往东边走!
"她指着山坳里的竹林,"我家在姑苏,离这儿三百里,先去我家避避。
"赵庭春脚步一顿:"可雪华剑派......""你师父死了。
"南宫燕突然停步,转身看他,眼底有雪光在晃,"你再留在这儿,就是送死。
"赵庭春望着她发间的银燕簪,突然想起师父书房里那幅《雪燕图》。
画中雪压松枝,一只孤燕振翅欲飞,题款是"愿此身如燕,不负雪华"。
"好。
"他说,"去姑苏。
"两人踩着没踝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跑,南宫燕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腰间一枚羊脂玉佩,雕着并蒂莲。
赵庭春摸了摸自己怀里的残卷,突然觉得这雪夜不再那么冷了。
远处传来狼嚎,混着黑衣人的呼喝。
赵庭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南宫燕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他不知道,这一路向姑苏,会卷入怎样的惊涛骇浪;更不知道,怀里的《霜华录》,将成为他此后半生命运的枷锁。
但至少此刻,他还活着。
而活着,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