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叔,乔振邦,一个笑起来眼角褶子能夹死蚊子的老狐狸。他六十大寿,没送我金条,
没送我珠宝,送了我一个男人。一个他精挑细选的,
据说是从十八线小县城考出来、名校毕业、人品贵重、潜力无限的“凤凰男”。目的很单纯,
就是想让这个男人入赘我们乔家,跟我结婚,
然后顺理成章地稀释、蚕食、最后吞掉我手里那百分之三十的公司股份。我,乔舒,
乔氏集团执行总裁。二十八岁,未婚,在他们眼里,
就是一块熟透了、再不摘就要掉地上烂掉的肉。
他们以为用“为你好”这三个字就能给我下咒。他们以为摆一场鸿门宴,
我就得乖乖把脖子伸过去。他们不知道,我的清醒和理智,就是最锋利的刀。今天这顿饭,
注定有人要坐立不安。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1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看第三季度的财报。
数字红得刺眼,是我带队拼了三个月的结果。来电显示,二叔。我点了免提,
手指继续在文件上划动。“小舒啊,忙着呢?”乔振邦的声音,永远那么热情洋溢,
像是刚中了五百万。“嗯,二叔,您有事?”我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哎呀,
你这孩子,跟二叔还这么客气。”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笑意更浓了。“下周末,
我六十岁生日,在‘云顶’摆几桌,你可一定要来啊。”“一定。”我答应得很干脆。
财报上有一笔海外投资的回报率低于预期,我用红笔圈了出来。“那就好,那就好。
”他像是松了口气。然后,重点来了。“对了小舒,你陈阿姨那边有个远房侄子,
小伙子特别优秀。”“名牌大学毕业,现在在一家外企做项目经理,人啊,踏实肯干,
就是家里条件一般。”“我想着,你这天天忙工作,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那天让他也过来,就当多认识个朋友,你觉得怎么样?”我停下笔,靠在椅背上。来了。
图穷匕见的戏码,他总能演得像嘘寒问暖。去年是“海归精英”,前年是“青年才俊”,
无一例外,都是他能拿捏得住的棋子。目的只有一个,我手里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那是爷爷留给我妈,我妈又留给我的。是我在这栋吃人的大宅里,唯一的铠甲。“好啊。
”我说。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痛快。“不过二叔,我最近忙,
饭局上可能待不了太久。”“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年轻人见一面,留个联系方式就行!
重在认识,重在缘分嘛!”他立刻找补回来,声音都高了八度。挂了电话,我把财报合上。
助理小陈敲门进来。“乔总,下周的行程……”“下周六晚上,所有安排都推掉。
”我看着她,“帮我备一份寿礼,送我二叔的。”小陈点点头。“另外,”我补充道,
“帮我查个人,叫……”我顿住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人叫什么。二叔甚至都懒得编一个名字。
在他眼里,那个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能被随意操控的符号。“算了。
”我摆摆手,“不用查了。”跳梁小丑而已,还不配我浪费资源。我走到落地窗前。
楼下的车流像一条沉默的河。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欲望奔波。我二叔也是。只可惜,
他想渡的河,是我这条。我不会让他轻易上岸的。2二叔的寿宴,排场很大。
云顶餐厅的顶层,他包了下来。水晶吊灯亮得晃眼,宾客衣着光鲜,
空气里都是香水和食物混合的味道。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出现在门口。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我看到了二叔。他正满脸堆笑地跟几位董事聊天,看到我,
眼睛一亮,立刻撇下众人朝我走过来。“小舒来了!快让二叔看看,又漂亮了!
”他拉着我的手,力道不小,像是要把我焊在他身边。“二叔,生日快乐。”我递上礼物,
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他笑呵呵地接过去,嘴上说着“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手却已经打开了。里面是一块定制的玉佩,上面刻着“福寿安康”。不算多贵重,
但胜在有心。他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你有心了,有心了。”寒暄过后,
他迫不及asawait地把我往一张桌子旁带。那张桌子,坐着几个婶婶伯伯,
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料子看着有些廉价。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拘谨又努力想表现得体的微笑。看到我,他立刻站了起来,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小舒,我给你介绍一下。”二叔热情得过分。
“这位是许志恒,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年轻人。”他推了推那个男人。“志恒,这就是我侄女,
乔舒。”“乔小姐,你好。”许志恒伸出手,手心似乎有些汗。我没有握手,
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你好。”我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二叔给我倒了杯茶,那架势,
比服务员还殷勤。“志恒啊,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一个胖胖的婶婶开口了,像是排练好的台词。“是啊是啊,现在年薪也不少了吧?
听说都快五十万了?”另一个伯伯接话。许志恒的脸微微发红。“没有没有,伯伯您过奖了,
税前,税前。”他嘴上谦虚着,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往我这边瞟。带着审视,
也带着一丝藏不住的野心。我安静地喝茶。他们一唱一和,
把许志恒塑造成一个出身贫寒但潜力无限的绩优股。话题绕来绕去,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这小伙子配得上我。或者说,这小伙子,是他们赐予我的“福气”。
我二叔,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像一个导演,欣赏着自己排演的戏剧。他觉得,
这出戏,胜券在握。他觉得,我,一个二十八岁的“大龄剩女”,
面对这样一个“上进青年”,应该感恩戴德。我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桌上的谈笑声,
瞬间停了。所有人都看着我。我笑了笑,看向许志恒。“许先生,是吧?
”3许志恒显然没料到我会主动开口。他愣了一下,随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是,
乔小姐叫我志恒就行。”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大概以为,
这是我对他产生兴趣的信号。我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许先生,不好意思,
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我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二叔,婶婶,伯伯。他们的脸上,
都挂着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得意表情。“我们都是成年人,今天这个饭局什么目的,
大家心里都清楚。”“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把视线重新锁定在许志恒身上。他的呼吸,
似乎都变重了一些。“假如,我们有幸能走到结婚那一步。”我说得很慢,
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那么,我需要跟你确认第一个程序性问题。
”“程序性问题?”他有些茫然。“对。”我点点头,脸上的微笑没有变。“关于婚后财产。
我会委托我的律师,起草一份婚前财产协议以及婚后财产独立公证书。”“协议内容很简单,
我的个人资产,包括但不限于我名下的房产、车辆、有价证券、银行存款以及公司股份,
其所有权、使用权、收益权和处置权,均与你无关。”“婚后,我们实行严格的AA制,
从物业费到一瓶酱油,所有家庭开支,按月结算,一人一半。”“当然,
你个人的婚前财产及婚后收入,也完全属于你自己,我不会干涉分毫。
”“这份协议需要双方签字,并在公证处进行公证,具备完全的法律效力。”我看着他,
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请问,关于这一点,你接受吗?”空气,
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许志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桌上其他人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那个胖婶婶脸上的笑纹,像是被熨斗烫平了。
我二叔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们大概设想过一万种可能。我可能会矜持,
可能会害羞,可能会提出一些关于感情的要求。但他们绝对没有想到,
我会把一份冷冰冰的法律条款,直接拍在饭桌上。这不像相亲。这像商业谈判。而且,
是那种一开始就亮出底牌,不给对方任何幻想余地的谈判。我安静地等着许志恒的回答。
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4“这个……乔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我二叔。他放下酒杯,打着圆场。“我们就是让你们年轻人认识一下,
交个朋友,没想那么远。”“二叔,您误会了。”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我这人做事喜欢有预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嘛。”我把“预案”两个字,
咬得特别清楚。许志恒的脸色,已经从红变成了白。他大概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一个女人,在第一次见面,就跟他谈财产分割。这不仅是在打他的脸,
更是在直接粉碎他的梦。“乔小姐……我觉得,感情是婚姻的基础。”他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声音干涩,“我们……我们还没到谈这个的时候。”“不早。”我摇了摇头。
“丑话说在前面,对我们两个都好。免得将来因为这些事,伤了和气。”我端起面前的果汁,
喝了一小口。“那么,许先生,我默认你对第一个问题没有异议了。”“接下来,
是第二个程序性问题。”我放下杯子,继续微笑。“既然我们谈到了婚姻,
就要考虑到一些极端情况,比如生老病死。”“根据我国继承法,配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所以,我同样需要你签署一份‘放弃继承权声明’。”“声明内容也很简单,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自愿放弃对我个人所有财产的继承权。这份声明,同样需要公证。
”“当然,作为对等,我也会签署一份,放弃对你财产的继承权。”我的目光,
在他的廉价西装上停留了一秒钟。“这样,我们都能更好地保障各自原生家庭的利益,
避免不必要的纠纷。”“你觉得呢,许先生?”如果说第一个问题是当头一棒,
那第二个问题,就是釜底抽薪。婚前财产协议,只是断了他离婚分钱的念想。
而放弃继承权声明,则是彻底斩断了他所有的,也是最终的指望。许志恒的嘴唇都在哆嗦。
他求助似的看向我二叔。乔振邦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了。他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
“乔舒!”他加重了语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把人家志恒当成什么人了?”“二叔,
您别生气。”我一脸无辜,“我只是在陈述一个法律程序。婚姻本就是一场契约,
把权责利厘清,才能走得更长远,不是吗?”“您给我介绍的,是‘人品贵重’的许先生。
我相信,许先生一定不是为了钱才愿意跟我接触的。他看重的,一定是我这个人。”我转头,
对着许志恒,笑得更灿烂了。“我说的对吗,许先生?”我把一个巨大的高帽子,
扣在了他的头上。他如果承认是为了钱,那当场社死。他如果否认,
那就得接受我的“程序”。这是一个死局。5许志恒的额头,汗水已经汇成小溪,
顺着鬓角流了下来。他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羞辱,愤怒,不甘。
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让他那张原本还算端正的脸,显得有些扭曲。桌上的气氛,
已经降到了冰点。几个婶婶伯伯,连筷子都不敢动,一个个如坐针毡。
“我……”许志恒艰难地开口,“我当然不是为了乔小姐的钱。”“那就好。”我立刻接话,
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我就知道,二叔的眼光不会错。”我像个得到满意答复的面试官,
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前两个问题我们达成了共识,那么,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我二叔,都死死地盯着我,
想看看我葫芦里到底还卖着什么药。“二叔之前跟我提过,希望许先生将来能入赘我们乔家。
”我轻描淡写地抛出了这句话。“入赘”两个字,像一根针,
狠狠地刺痛了许志恒最后的自尊。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我们乔家,规矩虽然不多,
但也很看重传统。”“作为入赘的女婿,有一些家族义务是必须要履行的。
”我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孩子必须跟我姓乔。这一点,我想许先生应该没有异议。
”他没说话,只是咬着牙。我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逢年过节,
包括但不限于春节、中秋、以及乔家各位长辈的生辰,你都必须以乔家女婿的身份,
在乔家老宅侍奉左右。相应的,你回自己老家的时间,
可能需要根据我们乔家的时间表来调整。”我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作为乔家的成员,你需要无条件维护乔家的家族利益和声誉。在未来,如果你的原生家庭,
与我们乔家的利益产生了任何形式的冲突,我需要你毫不犹豫地站在我,以及乔家这一边。
”我放下手,双手重新交叉。“以上三点,是作为乔家赘婿,最基本的‘家族义务’。
”“当然,我同样会把这些条款,细化后写进我们的婚姻协议里。”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道:“许先生,关于这三点家族义务,你,能做到吗?”话音落下,整个包厢,
死一般的寂静。我提的这三个问题,环环相扣。第一个问题,断了他的财路。第二个问题,
绝了他的后路。第三个问题,则是诛心。我把他摆在一个“赘婿”的位置上,用家族义务,
把他牢牢钉死。把他所有的尊严,所有“凤凰男”的骄傲,全都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我不是在问他。我是在逼他。逼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就是个想靠婚姻上位的捞男。
逼他自己,亲手撕掉二叔给他披上的那层“绩优股”的皮。6“啪!”一声脆响。
是二叔把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乔舒!你闹够了没有!
”他终于撕下了慈祥长辈的面具,露出了恼羞成怒的真面目。“今天是我的生日宴!
你在这里胡闹什么!”“二叔,我没有胡闹。”我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只是在很认真地探讨我的婚姻大事。您不是最关心这件事的吗?
”“你……”他气得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这是在羞辱志恒!是在打我的脸!
”“我没有羞辱许先生。”我转向许志恒,他已经脸色煞白,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我说的每一条,都是基于‘入赘’这个前提。如果许先生觉得受了羞辱,那只能说明,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履行一个赘婿的责任。他想要的,只是好处,而不是义务。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插进了要害。“你!你你……”二叔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乔小姐。”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是许志恒。他慢慢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那里面,有屈辱,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后的狼狈。“我配不上你。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动作太大,向后倒去,
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他没有扶,转身就朝包厢外冲了出去。像一个落荒而逃的士兵。
他一走,桌上的气氛就彻底崩了。几个婶婶伯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尴尬。“哎呀,
这……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了。”胖婶婶干巴巴地说。没人接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