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岁生日这天，林默收到了一份来自老家的、无法拒绝的“礼物”。
电话是老家一个远房表叔打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小默啊，
你爸…他留下的那间‘恒昌当铺’，手续都跑完了，钥匙和房本，你得空回来拿一下吧。
”林默捏着手机，站在城市CBD三十五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钢筋水泥的丛林，
冰冷而高效。他刚刚结束一个长达三小时的跨国电话会议，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恒昌当铺？
那个坐落在凋敝老街角落、门楣腐朽、散发着霉味的老古董？他几乎快要忘了它的存在。
父亲林建国，一个沉默寡言、固执得如同老家门前那块青石板一样的男人，
守了那间当铺一辈子，最后也悄无声息地病逝在里面。“好的，表叔，我周末回去一趟。
”林默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油腻？他瞥见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略微发福的身材，
梳得一丝不苟但发际线已显后退迹象的头发，眼底是长期熬夜积累的疲惫。呵，
三十五岁的职场中层，哪个不油腻？下面是一群虎视眈眈、精力无限的年轻人，
上面是业绩压力重如山岳、随时可能空降的领导。
他就像一块被夹在中间、不断被榨取的三明治。妻子赵倩上个月刚跟他吵过一架，
因为他错过了女儿朵朵的幼儿园毕业典礼。当时他正在千里之外的城市，
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攻关。赵倩红着眼睛说：“林默，朵朵都快不认识你这个爸爸了！
”他烦躁地反驳：“我不拼命赚钱，你们哪来的优质生活？朵朵哪来的国际幼儿园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疲惫和压力像潮水般淹没了那点愧疚。或许，回去一趟，
也算是一种抽离。周末，林默开着那辆贷款还没还清的宝马，驶离了喧嚣的都市。
越接近老家县城，景象越发萧条。恒昌当铺就缩在一条即将被改造的老街尽头，
朱漆木门斑驳脱落，牌匾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推开门的瞬间，
一股陈旧的、混合着灰尘和木头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表叔交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和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林默独自站在空荡、昏暗的厅堂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
光柱里尘埃飞舞。高高的柜台后面，是黑沉沉的木质格架，上面空无一物。他叹了口气，
准备随便看看就走，这地方，除了拆掉卖地皮，似乎毫无价值。然而，
在擦拭柜台后面那张积满厚厚灰尘的老式书桌时，他无意间触动了抽屉一个隐秘的机关。
咔哒一声，一个薄薄的、以不知名黑色木材制成的扁平方匣，从抽屉暗格中滑了出来。
匣子没有锁，他轻轻掀开。里面没有预想中的地契或金银，
只有一本以某种坚韧兽皮鞣制而成的册子，封面上是墨迹古朴的三个字——《典簿》。
他疑惑地翻开。里面的文字并非印刷，而是用毛笔小楷一笔一画书写，墨迹深浅不一，
显然跨越了漫长岁月。“民国三年，腊月初七，客王张氏，典当‘味觉’三年，换大洋十五，
购米粮度荒。”“共和廿年，夏至，客李建军，典当‘勇气’一载，换棉纺厂正式工位，
娶妻。”“共和四十八年，秋分，客周雅雯，典当‘初恋记忆’，换取其父手术所需款项。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典当的不是实物，
而是“味觉”、“勇气”、“记忆”、“健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荒谬感席卷而来。这是父亲的恶作剧？还是某种故弄玄虚的记载？
他强忍着嗤笑的冲动，继续翻看。册子后面，
详细记录了各种“无形之物”的典当规则、兑换比例，
甚至还有某种玄奥的、类似于契约符文的东西。最后几页，笔迹变得熟悉，是父亲林建国的！
“今以‘三日安眠’，换小儿默退烧。”“以‘厨艺精通’，换默儿升学顺利。
”“以‘十年寿数’，换默儿事业小成，无灾无难。”……一条条，
记录着他成长路上的每一次“幸运”和“顺利”。林默的手开始颤抖，呼吸变得急促。
这不可能！一定是巧合，或者是父亲某种深沉到扭曲的爱的表达方式？他猛地合上册子，
目光落在方匣底部。那里，安静地躺着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触手温凉的印章。
印章底部，刻着与《典簿》上契约符文同源的复杂图案。
旁边还有一小盒同样材质的黑色空白票契。鬼使神差地，林默拿起那枚印章。
就在他指尖接触印章的瞬间，一股冰流顺着指尖窜入，直达脑海！他眼前猛地一花，
仿佛看到无数细密的、银色的丝线在空气中飘荡，连接着这间当铺的每一个角落，
而手中的印章，就是操控这些丝线的枢纽。一种明悟涌上心头——这间当铺，是真的！
它典当的，是构成一个人生命质地的“痕迹”！巨大的震惊过后，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攫住了林默。都市里积压的所有焦虑、不甘和渴望，
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如果……如果他可以利用这个……他立刻想到了那个让他焦头烂额了半年的晋升机会。
竞争对手是那个海归的、充满奇思妙想的陈锐。公司高层更青睐他的创新方案。林默缺的，
就是一个能一锤定音的、石破天惊的创意！他颤抖着取出一张空白票契，
按照《典簿》上的指引，将印章哈了口气，然后，遵循着脑海中那股奇异冰流的引导，
将自己的意念集中在——“交出‘连续熬夜加班三十日的疲惫与迟钝’”。
当他将印章按在票契上的刹那，一股沉重的、如同淤泥般的困倦感和思维滞涩感，
真的从他身体里被抽离出去！票契上浮现出银色的字迹，正是他刚才意念的内容。
而与此同时，一股清凉的、充满活力的灵感，如同甘泉般注入他的大脑。
无数个曾被阻塞的创意点瞬间贯通，一个绝妙的、远超陈锐那个方案的构想，
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脑海中！成了！真的成了！林默激动得几乎要仰天长啸。
他连夜赶回城市，花了一晚上将那个绝妙创意完善成方案。第二天，
他在项目评审会上侃侃而谈，思路清晰，逻辑缜密，创意惊艳四座。
连一向挑剔的大老板都频频点头。毫无悬念，他碾压了陈锐，获得了项目的绝对主导权，
晋升之路一片光明。初尝甜头，林默彻底沉迷于这“生命典当”的游戏。
为了拿下至关重要的客户，他典当了“与女儿朵朵周末去游乐园的快乐记忆”，
换来了竞争对手公司的核心报价数据，轻松签下千万级大单。
为了在关键时刻保持精力充沛、思维敏锐，
他一次次典当“睡眠需求”和“身体的短期恢复力”。
为了弥补一次因他决策失误导致的项目危机，他甚至咬牙点当了“关于青春梦想的热忱”。
他变得越来越“成功”，越来越“高效”。职位一路高升，薪水翻倍，开上了更好的车，
搬进了更大的房子。赵倩最初为他感到高兴，但渐渐地，笑容变成了担忧。“林默，
你最近…好像变了。”赵倩看着他，眼神复杂，“你很久没陪朵朵好好玩过了，
上次她发烧到39度，你还在外面应酬。而且，你好像…很久没真正笑过了。
”林默正对着镜子打领带，准备去参加一个商业酒会。闻言，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镜子里的人，眼神锐利，面容光洁，甚至因为典当了不少“疲惫”和“焦虑”，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但他确实感觉，心里某个地方空了一块。游乐园？
他似乎记得带朵朵去过，但具体玩了什么，那种快乐的感觉，一片模糊。梦想？
他曾经也想当个建筑师来着？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可笑。“你想多了。”他淡淡地说，
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漠，“我很好。现在的一切，不就是我们曾经想要的吗？
”他甩门而去，留下赵倩站在原地，眼圈泛红。当铺的使用并非毫无代价。林默发现，
随着他典当的“成长痕迹”越来越多，他情感的阈值似乎在不断提高。
以前看一部感人电影会落泪，现在内心毫无波澜。以前会因为朵朵一个拥抱而温暖一整天，
现在只觉得那是小孩子的黏人。他甚至开始记不清一些生活细节，
比如赵倩最爱吃哪家店的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