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水微澜

青岩志 林几许 2025-10-02 14:4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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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本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李岩坐立难安。

接下来的几天,他活在一种极度的分裂里。

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新来的、沉默寡言的水库管理员,按时巡查,记录数据,和大周一起清理泄洪道口的杂物,偶尔接过老谢递来的烟卷,蹲在坝上一言不发地抽完。

但内心里,早己是惊涛骇浪。

他一有空就反锁在自己那间简陋的宿舍里,拉上那面污渍斑斑的窗帘,就着昏黄的灯光,一遍又一遍地研读那本日记。

每一个数字,每一句隐语,甚至纸张上因用力过猛留下的划痕,他都反复揣摩。

日记的主人显然是个极为严谨且内行的人,记录的都是工程上的硬核细节。

李岩大学时辅修过水利工程基础,加上在河湾镇接触过一些项目报批材料,勉强能看懂个大概。

越看,他后背的寒意就越重。

日记首指几年前县里重点推动的“青峰湖水库除险加固工程”。

根据记录,这个工程在关键的基础灌浆和坝体加固环节,存在大面积的偷工减料和材料降级。

比如,设计要求使用的高标号抗渗水泥,被替换成了低标号的普通水泥;钢筋的规格和密度远未达标;一些隐蔽工程的验收记录,日期和签字都存在明显的逻辑漏洞,像是后期统一补造的。

其中一页,用红笔圈出了一段话,触目惊心:“ZX坚持用三号料场的风化石渣替代设计要求的级配碎石,称‘外观一样,能省一大笔’。

L工反对无效,监理形同虚设。

此为基础承重关键部位,如此施工,遇特大洪水,坝基恐有滑动风险。”

“堤垮人亡,其罪当诛!”

——扉页上那八个字,绝非危言耸听。

李岩合上日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望向窗外在月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水库。

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竟然潜伏着如此巨大的隐患。

下游,是包括河湾镇部分村落在内的数万百姓!

一旦出事,就是惊天动地的灾难。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立刻带着日记去市里,去省里,揭发这一切!

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河湾镇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赵强强占农田,证据确凿,他实名举报,结果呢?

举报信石沉大海,自己却被发配到了这隐患的中心。

这本日记牵扯的利益网络,恐怕比一个乡镇镇长要庞大复杂得多。

日记里频繁出现的“ZX”、“L工”这些代号,背后究竟是谁?

那个签字的监理,默许这一切的领导,现在又身居何职?

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水库管理员,人微言轻。

贸然行动,最大的可能不是揭开盖子,而是像上次一样,被轻易地摁死,甚至可能“被消失”在这茫茫大山里。

这日记,是武器,也是催命符。

他想起老谢蹲在坝上的身影,想起他那句“这坝,总得有人守”。

自己现在守在这里,意义似乎完全不同了。

他不仅要防止日常的险情,更要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守护这个致命的秘密,并寻找将其公之于众的最佳时机。

接下来的日子,李岩开始了不动声色的调查。

他利用巡查的机会,更加仔细地勘察大坝的每一个细节。

凭着日记里的提示,他果然在一些非核心的、表面覆盖层较薄的地方,发现了些许端倪:局部混凝土的凝固度和颜色有细微差异;某处排水孔周围的材质,用手抠动,似乎比预期的要松散一些。

这些发现让他心惊肉跳,也印证了日记内容的真实性。

他开始有意识地接近老谢。

不再只是被动地接受指令,而是主动请教水库的历史、历年来的水位峰值、遇到过哪些险情。

老谢的话依然不多,但或许是看李岩踏实肯学,偶尔也会多说几句。

“这坝啊,五八年修的,老坝了。”

老谢吐着烟圈,眯眼看着水面,“零三年那次加固,动静挺大,来了好多专家,说是能管五十年。”

他嗤笑一声,带着点嘲讽,“这才几年?”

李岩心中一动,状若无意地问:“零三年?

就是那个除险加固工程?

当时应该很严格吧?”

“严格?”

老谢浑浊的眼睛瞥了李岩一眼,意味深长,“上面来人,吃吃饭,看看材料,拍拍照片,就走了。

真正干活的时候,哼……”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用力吸了口烟,把剩下的沉默都融进了烟雾里。

李岩没有追问,他知道,有些话点到即止。

老谢在这里二十八年,他可能不清楚具体的技术黑幕,但对当时工程管理的松散和***,必然心知肚明。

这是一种来自底层的、模糊却真实的感知。

他还尝试着套大周的话。

大周是本地人,家里有亲戚在县城的建筑队干活。

李岩借口想了解本地风土人情,闲聊中问起几年前县里搞大工程时的情况。

大周憨笑着说:“那会儿可热闹了,拉材料的车排成长龙。

我表叔还说,那工程油水大,就是……就是有点赶工,晚上都干活的。”

“赶工?”

李岩捕捉到这个词。

“是啊,说是要赶在汛期前完工,验收的时候,都是县里的大领导来的呢。”

大周的语气里带着对“大领导”的敬畏。

所有这些零碎的信息,都像一块块拼图,逐渐在李岩脑海中勾勒出那个工程的大致轮廓:一个在“赶工期”名义下,可能被层层转包、偷工减料,最终在***的验收中顺利通过的“豆腐渣”工程。

而日记的主人,或许是参与其中的一个有良知的技术人员,无力阻止,只能暗中记录下这一切。

天气逐渐转凉,山上的树叶开始泛黄。

李岩的心境,也从最初的震惊、愤怒,慢慢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坚定。

他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迷茫和沮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目标感。

他知道自己暂时被困在这里,但这里并非毫无价值的荒原,而是风暴即将来临的中心。

他需要耐心,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将日记用防水布仔细包好,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他宿舍床板下自己撬开又复原的一块暗格里。

原本用来记录水文的笔记本,则多了一些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简略关键词,记录着他日常观察到的坝体细微变化和与老谢、大周聊天中获得的信息。

他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猎豹,收敛了所有的锋芒,静静地观察,耐心地等待。

水库的水面依旧平静,但李岩知道,深水之下,微澜己起。

他这条被放逐到最深水底的鱼,或许正不经意间,触动了那张巨大权力网的某一根神经。

一天下午,李岩正在核对水位记录,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陌生的汽车引擎声。

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管理处院门口。

不是送补给的车,那引擎声更清脆,像是小轿车。

李岩放下笔,走到窗边。

一辆黑色的县里牌照的桑塔纳轿车,停在院门口尘土里。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夹克,戴着眼镜,像是干部模样;另一个年轻些,提着公文包。

两人径首走进了管理站的办公室。

李岩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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