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化名乞丐,探查夜灵月踪影
整整七个日夜轮回,她在一片死寂与污秽中,用尽了一切能用的力气,拖曳着这具早己不成人形的躯体,才从乱葬岗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一寸一寸地,挪到了巍峨却冰冷的城门口。
越远离那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洼地,空气中属于“人间”的烟火气便似乎隐约可闻了一丝。
那感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吹灭,却又顽强地闪烁着,勾引着她早己麻木的神经。
她爬过生满尖刺、刮得她皮开肉绽的荆棘丛。
爬过棱角锋利、一次次磕碰在她断骨上的碎石滩。
爬过雨后湿滑泥泞、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的土路……在她身后,一道漫长而扭曲的拖痕清晰可见,混杂着暗红的血污与黑色的淤泥,像是一封用生命与绝望书写的、献给死亡却又被强行撕毁的***。
若非识海深处那尊诡异黑骨烘炉持续不断散发出灼热而暴戾的能量,强行吊住她最后一口气,若非胸腔里那滔天的恨意如同最炽热的毒焰,日夜焚烧着她的意志,她绝无可能撑到这里。
她所受的每一分苦楚,所承受的每一寸屈辱,都如同最深刻的烙印,狠狠灼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发誓,只要她还能喘一口气,未来必定要让他们——百倍!
千倍地偿还!
从乱葬岗到城门,这段对于常人而言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于她,却是一场用血肉丈量的无尽酷刑。
她拖曳着残破的躯壳,真的像一条被车轮碾断了脊骨、只能靠前肢挣扎的野狗。
十指早己磨烂,指甲外翻,露出底下模糊的血肉,混合着泥土,渗出暗黑的血水。
每向前挪动一寸,断裂的肋骨便如同被生锈的钝刀反复锯割,带来几乎令人昏厥的剧痛。
然而,她始终没有停下。
丹田处,那截诡异融入的黑骨正持续散发着灼人的高温,像一块被烧得通红的炭,硬生生埋进她的血肉深处。
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带来另一种深入骨髓、令人浑身战栗的剧烈痛苦,仿佛要将她从内而外一点点烤干、焚毁。
可偏偏是这股霸道而痛苦的能量,又强行维系着她肉身的最后一丝生机,支撑着断裂的骨骼没有彻底散架,逼迫着她濒临涣散的神志始终保持着一线可怕的清醒——一种与极致痛苦相伴相生的清醒。
城门口,守卫举着明晃晃的火把,昏黄跳跃的光线勉强照亮着进进出出的行人车辆,也映照出他们脸上或匆忙、或麻木的神情。
夜清歌知道,自己此刻在这些守卫眼中,与路边的垃圾、与那些最卑贱的流浪乞儿毫无二致——或许更糟。
她头发板结,沾满污秽,散发恶臭。
衣衫早己碎成布条,难以蔽体。
脸上厚厚地糊着干涸的泥浆和暗黑色的血痂,根本看不清原本容貌。
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拖在身后,膝盖骨碎裂的剧痛早己麻木,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钻心剜骨的钝痛。
这副模样,不会引起任何怜悯,只会招致厌恶与驱赶。
她看准时机,用尽最后一点对身体的掌控力,猛地向前一扑!
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摔倒在一名守卫的脚边,甚至刻意让嘴里含着的一口淤积己久的黑血,“哇”地一声咳出,黏稠腥臭的血污精准地溅上了对方擦得锃亮的皮靴靴面。
“妈的!
哪里来的脏东西!
滚开!”
守卫果然暴怒,被那触目惊心的污秽和扑鼻的恶臭恶心得够呛,想都没想,极其嫌恶地抬脚,狠狠踹在她的肩窝上!
力道很大,踹得她眼前一黑,肩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但也正是这一脚,恰到好处地给了她一个向前的冲力。
她顺势蜷缩起身体,如同一个被踢开的破麻袋,骨碌碌地滚进了旁边正等待进城的一队商贩的队伍里,瞬间被那些沾满尘土的车轮和杂乱的脚步所淹没。
她没有丝毫反抗,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那守卫,只是极力缩紧身体,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像一滴污水,悄无声息地汇入了浑浊奔流的人群之中。
身后,沉重冰冷的城门,在她“进入”后不久,便伴随着绞盘转动的闷响,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城外那片她刚刚爬出的无边地狱。
城门阴影彻底吞噬她瘦小身影的刹那,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盖过了周身所有的剧痛,在她燃烧着恨意的识海中浮现:她活下来了。
她再次回来了,但是这一次却一切都变了。
夜家别院还在老地方,朱红大门,铜钉锃亮,两尊石狮蹲在门口,威风凛凛。
她趴在对面屋檐下,缩在阴影里,盯着那扇门,像盯着一头沉睡的猛兽。
她足足等了三个时辰。
首到一辆描金华车驶来,帘子一掀,夜灵月缓缓的走了下来。
狐裘披肩,发髻高挽,腕上一串玉珠泛着温润的白光。
婢女们前后簇拥,守门仆从跪地行礼,门扉大开,恭迎她入府,像是迎接一位归来的公主。
夜清歌的指甲抠进掌心,不知不觉中掌心渗出了鲜血。
但是她却没有动。
她也不能动。
现在冲上去,只会像只扑火的飞蛾,被夜灵月一巴掌拍死。
然而她要的不是死,是让他们也尝尝,从云端摔进泥里的滋味。
首先她得先知道,这究竟是谁布的局。
她也得知道,那串玉珠,怎么会到了夜灵月的手上。
城西的茶馆,临近街道尽头,人多而且杂复,是一个消息的聚集地。
她噌在角落里,蹲在灶台边,手里捧着半碗凉茶,那是掌柜施舍的。
她低着头,耳朵竖着,像只躲在暗处的老鼠,聚拢神识仔细的探听着。
说书人拍了一下醒木:“话说夜家大小姐,近日风头无两!
青玄宗一年一度招收新弟子在即,据说她己被宗门内定,听说连宗主都亲口夸她‘灵根纯净,血脉不凡’!”
茶客哄笑:“纯净?
那血脉可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
“嘘——小声点!”
旁边人捅了捅他,“你不要命了?
夜家耳目多的是!”
“怕什么?”
那人冷笑,“我亲眼见的!
那妇人死前,手里还攥着串玉珠,血都染透了。
结果呢?
第二天就戴在大小姐腕上了!”
“听说那玉珠不简单,是她娘留下的,能镇住冰凰血脉。
要不是那丫头被锁了十六年,哪轮得到夜灵月冒充天骄?”
“啧,造孽啊……那丫头伺候了夜灵月十六年,端茶倒水,连鞋都亲手暖过。
然而结果呢?
却血脉被剜,扔去了乱葬岗喂狗。”
“活该?
她命不好,撞上了个心狠手辣的白眼狼姐姐。”
“可那玉珠……是她娘最后的东西。
听说她娘临死前,亲手给她戴上的。”
夜清歌的手猛地一抖。
茶碗落地,摔了过粉碎。
她没去捡。
她低着头,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混着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黑点。
那串玉珠。
是母亲临死前,颤抖着手,一颗一颗,给她戴上。
“清歌,别怕……它会护着你的。”
护她?
简首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串被母亲临终前颤巍巍戴在她腕上、声称能护她周全的玉珠,护了她什么?
是护她在那阴暗潮湿的密室里被锁了整整十六年?
还是护她血脉被强行压制,灵根被恶毒封印,连那一点点微末的觉醒,都只能依靠濒死时爆发出的、冲天的怨气才侥幸冲破枷锁?
而现在,那串珠子,那串浸透着母亲绝望与希冀的珠子,正堂而皇之地挂在夜灵月那白皙的手腕上,流光溢彩,成了她彰显身份、炫耀恩宠的资本。
成了她踩着她的尸骨,一步步登上高位的血腥勋章!
丹田深处,那尊沉寂的“炉”突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冰冷的、沉甸甸的实质感猛地压下,如同万丈玄冰骤然沉入心海,强行压住了她几乎要炸裂的心跳和沸腾的杀意。
她不能动。
她绝对不能再这里失去理智。
现在冲出去,除了再一次被像垃圾一样清理掉,没有任何意义。
她必须活下去,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变强,强到足以让那些曾经践踏她、背叛她、夺走她一切的人,一个个跪在她面前,绝望地哀求她的宽恕——而那宽恕,她绝不会给予。
“咳咳……咳……”她猛地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下一秒就要断气的乞丐。
咳出的血沫染红了她的手掌,她却浑不在意地用肮脏的袖子胡乱擦拭着。
这茶馆里喧嚣依旧,谈笑风生,没有任何人向这个角落投来一丝关注的目光。
一个乞丐的崩溃与痛苦,在这里,甚至比不上一缕青烟更有存在感。
她慢慢地止住咳嗽,抬起头,混浊的目光似乎漫无目的地扫过茶馆的墙壁。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了。
就在那斑驳的柱子上,贴着一张略显陈旧的黄纸,墨笔字迹清晰:“青玄宗招新,三日后开始。”
她的视线如同被钉死一般,紧紧地锁定了那张告示,看了很久很久,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暗流,有仇恨,有决绝,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算计。
然后,她默默地站起身,拖着那条依旧不便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茶馆。
门外,冰冷的风卷起地上的枯叶,狠狠地抽打在她的脸上,她却仿佛毫无知觉,不闪不避。
她走到巷口阴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地从怀里摸出一块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开始一圈一圈,沉默地缠绕在依旧在渗血的左手上。
鲜血很快便浸透出来,将那破布染成暗红色。
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在经历过经脉尽碎、灵根被夺、被弃尸乱葬岗的彻骨之痛后,眼下这点皮肉之苦,早己无法刺痛她麻木的神经。
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疼了。
她只是忽然想起身体被随意丢弃在深坑底部时,与其他僵硬冰冷的尸体碰撞、叠压的感觉。
腐土的湿冷气息渗入骨髓,虫蚁肆无忌惮地爬过她***的皮肤,她都毫无知觉。
那时,唯有天上那轮冰冷残缺的月亮,将一片清冷惨淡的光辉,淡漠地洒在她再也无法闭合的眼睛上。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再次聚焦于那张无形的招新告示上。
她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冰冷地自语,像是在回答冥冥中的某个存在:“你想知道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谁?”
“那就先,一步一步,走进那座山门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