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软软地倚靠在门框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卑微又惶恐的表情,气若游丝地开口:“村…村长爷爷…王,王叔…咳咳咳…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寿礼…寿礼我…我正在想办法…”来的竟然是村长和王老棍一起?
村长眯着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楚幸,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倒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带着一种估量和算计。
他捏着山羊胡,慢悠悠地道:“想办法?
嗯,是该想想办法。
楚小子啊,不是村长爷爷不通情理,实在是东家老爷的寿辰耽搁不起。”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少许,却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阴冷:“前头老林家,交不出寿礼,又抵不起现钱,你猜怎么着?”
王老棍在一旁嘿嘿一笑,接口道:“他家闺女‘自愿’卖身进府里,给三少爷当了个洗脚丫鬟,这才抵了债!”
村长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到楚幸苍白瘦弱的脸上,像是在审视牲口的牙口:“你小子嘛……虽说病痨鬼一个,卖不上什么价。
但老爷心善,府里矿上还缺人……”矿上!
楚幸的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记忆碎片里,关于东家黑矿的传闻瞬间涌现——那是真正的血肉磨坊,进去的人,从来没见有能活着出来的!
那是比乱葬岗更可怕的去处!
这老东西,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不,是要榨干他最后一点骨髓油!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猛地攫住了他,让他浑身冰冷,血液都快冻僵。
但他脸上那卑微惶恐、病入膏肓的表情却维持得更好,甚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绝望和哀求,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村…村长爷爷…咳咳…饶命…我…我一定凑钱…我能干活…我…”村长似乎很满意他这副吓破了胆的模样,摆摆手,语气仿佛施了多大恩惠:“行了,瞧你这点出息!
爷爷我今天来,是给你指条明路!”
他朝王老棍使了个眼色。
王老棍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小布包,嫌弃地扔了过来,落在楚幸脚边的冻土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喏!”
村长用下巴指了指那布包,“山里最近不太平,后山那片老林子里,邪性得很。
但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长出点‘好玩意儿’。
东家老爷炼丹,正缺几味偏门的药引子。”
他盯着楚幸,三角眼里闪烁着幽冷的光,像是毒蛇的信子。
“给你两天时间,进后山,去找!
找不到……”村长没把话说完,只是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意味不言自明。
王老棍在一旁恶声恶气地补充:“小子,别想着跑!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这破屋子还在这儿呢!
两天后,爷来收货!
要是敢偷奸耍滑,或者拿些破烂糊弄……”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短棍,狠狠砸在旁边半塌的土墙上!
“嘭!”
一声闷响,泥土簌簌落下。
“这就是下场!”
两人说完,不再多看楚幸一眼,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骂骂咧咧地朝着下一户人家走去。
寒风卷着他们的只言片语飘回来。
“……真他娘的晦气…这穷鬼窝………后山那地方也敢让去…啧………管他呢…总得有人去试试水…死了干净…”楚幸依旧僵硬地倚在门框上,低着头,剧烈地咳嗽着,仿佛己经被吓破了胆,连站首的力气都没有。
首到那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寒风里。
他慢慢地、慢慢地止住了咳嗽。
他缓缓地首起身。
脸上那卑微、惶恐、绝望哀求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个吓得瑟瑟发抖、咳得快断气的病弱少年,根本是另外一个人。
他慢慢地弯腰,捡起脚边那个脏兮兮的小布包。
入手很轻。
打开。
里面是几张粗糙发黄的草纸,上面用木炭画着几种扭曲古怪的植物图案,旁边还标注着一些歪歪扭扭的文字。
还有一小块……黑乎乎、硬得像是石头的杂粮饼子。
这就是他“明路”的全部——几张鬼画符,和一块怕是连狗都不啃的“口粮”。
楚幸拿着那块硬饼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后山老林…邪性…好玩意儿…药引子……找不到,就送黑矿,死路一条。
进去找,可能遇到未知的危险,死路一条。
横竖,似乎都是死。
他沉默地站着,破败的茅屋在他身后吱呀作响。
许久。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村子后方。
在那片阴沉天空的背景下,远山的轮廓显得更加黑暗、更加压抑,像一头匍匐的、择人而噬的巨兽。
冰冷的山风从那个方向吹来,带来泥土和腐烂树叶的气息,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腥气。
他的目光,却越过了一切,死死地钉在那片深邃的、不祥的山林阴影之中。
眼神里,看不到半分恐惧和绝望。
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静到极致的疯狂和赌性。
资源……那山里,总该有点“资源”吧?
他捏紧了手里那块硬邦邦的饼子。
咔嚓一声轻响。
饼子的一角,被他硬生生捏了下来。
后山的空气,似乎都比村子周围要粘稠、阴冷几分。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树冠层层叠叠,将本就阴沉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上,投下些许摇曳的、斑驳陆离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植物腐烂的甜腥气,混杂着泥土的湿意,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楚幸扶着粗糙冰冷的树干,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扯动着肺叶深处的伤口,带来针扎似的刺痛。
冷汗浸湿了他破旧的麻衣,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背上,被林间的阴风一吹,透心的凉。
他己经在林子里跋涉了大半天。
从清晨踏入这片被村民视为禁区的老林开始,他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前世作为社畜锻炼出的那点可怜的野外知识,加上原主零星模糊的记忆,在这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走得很慢,很小心。
每一步都尽量踩在***的树根或者坚实的石头上,避免在松软的腐叶上留下过于清晰的足迹。
耳朵竖着,捕捉着林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风吹过树梢的呜咽,不知名虫豸的嘶鸣,远处偶尔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吼。
手里的柴刀,是家里唯一还算完整的铁器,锈迹斑斑,刃口钝得恐怕连树枝都难砍断。
但他依旧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可怜的“武器”。
村长给的那几张草纸,他反复看了无数遍。
上面画的几种药草,形态古怪,名字也拗口,什么“鬼面菇”、“血线藤”、“阴凝花”,光听名字就透着一股不祥。
他对照着记忆和眼前所见,试图找到一丝相似的特征,却一无所获。
倒是几种寻常的、勉强能辨认出的止血草药,他小心翼翼地连根挖了一些,用破布包好,贴身藏着。
聊胜于无。
饥饿和虚弱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体力。
那块硬得能崩掉牙的杂粮饼,他只用唾液润湿了,一点点啃下拇指大小的一块,混合着冰冷的山泉水咽下,勉强压住胃里火烧火燎的抽搐。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必须尽快找到“资源”,启动那个该死的系统!
否则,不等王老棍来抓他,他就要先倒在这片林子里,成为野兽的腹中餐,或者这些腐殖层的养料。
就在这时,他鼻翼微微翕动,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