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莉娜·马祖尔的梦境中回荡。不是清脆的靶场枪响，而是沉闷的、连绵不断的爆炸声。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汗水浸透了背心，
右手下意识摸向床头柜——那里本该放着她的训练日志，此刻却只有不断震动的手机。
十七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教练安德烈。窗外，瑞士苏黎世的晨光刚刚洒在利马特河上。
莉娜拨通电话的手在颤抖，某种原始的恐惧从脊椎爬上来，像冰冷的蜘蛛。"安德烈？
发生什么——""莉娜，感谢上帝你接电话了。"安德烈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卡列尼亚...他们越过了边境。全面入侵。"莉娜的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耳鸣，
轰炸...政府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我们得取消下周的训练赛...""我父母呢？
米沙呢？"莉娜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弟弟米沙刚满十八岁，
在首都大学读一年级。"通讯中断了，我联系不上任何人。"安德烈停顿了一下，
"国际射击联合会刚刚发邮件，问我们是否还参加下个月的世界锦标赛。"莉娜走到窗前，
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远处，瑞士国旗在市政厅楼顶悠闲地飘扬。如此平静，如此安全。
而八百公里外的家乡..."我们当然参加。"她说。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莉娜，
已经没有'我们'了。洛维亚射击协会已经被占领军解散。如果我们参赛，只能以个人名义。
"莉娜闭上眼睛，看见父亲教她握枪时粗糙的大手，母亲在她第一次夺冠时骄傲的泪水，
米沙举着她获得的奖牌模仿颁奖仪式的傻样子。"那我就以个人名义参赛。"她睁开眼，
声音像淬火的钢铁，"用我自己的枪，穿我的国家队服。""他们会没收你的队服，
禁止你使用国旗。"安德烈警告道。莉娜转向房间角落的行李箱，
上面还贴着洛维亚航空的标签："那就让他们试试看。"接下来的三周如同地狱。
莉娜每天训练十二小时，用近乎自虐的强度折磨自己，
只有在靶场才能暂时忘记对家人的担忧。
画面让她夜不能寐：科宁斯堡中央广场的坦克、大学区燃烧的建筑、排队领取救济粮的长龙。
比赛前一周，她终于收到了母亲通过红十字会转来的短信："我们都活着。
米沙加入了学生抵抗组织。别回来。为洛维亚而战。"短信末尾是一个奇怪的符号：⊕。
莉娜盯着那个符号，泪水模糊了视线。那是她和米沙小时候发明的秘密记号，
代表靶心的十环——完美射击。世界射击锦标赛开幕式上，当其他代表团挥舞国旗入场时，
莉娜穿着没有任何标志的白色运动服，右手却始终按在左胸——那里，
她的运动服内侧缝着一小块蓝金色的布料。"马祖尔选手，我必须再次提醒你，
"赛事官员在赛前检查时严厉地说，"任何政治性展示都将导致你被取消资格。
"莉娜平静地点头，
手指却悄悄抚过藏在枪套内侧的小小记号——她用刻刀在皮革上刻下的⊕符号。
女子10米气步枪预赛当天，场馆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感。
媒体区的摄像机比往年多了一倍，许多镜头都对准了莉娜所在的靶位。
她注意到看台上零星分布着蓝金色的应援牌，
也看到几个穿着卡列尼亚军式外套的人坐在裁判席附近。"别管他们。
"安德烈在她耳边低语，"就像平时训练那样。"莉娜深吸一口气，举起步枪。
枪托抵肩的触感让她瞬间回到了家乡的靶场，父亲站在身后纠正她的姿势。第一发，
10.3环。第二发，10.5环。她进入了一种近乎冥想的状态，外界噪音逐渐消失，
只剩下呼吸声、心跳声，以及子弹击穿靶纸的脆响。预赛结束，
莉娜以第三名的成绩晋级决赛。
排名第一的是卡列尼亚名将伊琳娜·索科洛娃——上届奥运冠军，
也是卡列尼亚军方赞助的运动员。"表现不错，'独立选手'。
"索科洛娃在休息区拦住莉娜，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嘲讽道，
"可惜你的国家已经不存在了。"莉娜直视对方浅灰色的眼睛："我的枪比你的舌头更诚实，
索科洛娃。明天见分晓。"决赛当天，场馆座无虚席。莉娜走上射击位时，
看台某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洛维亚语的欢呼。她没敢回头，但嘴角微微上扬。前十五发，
莉娜和索科洛娃比分紧咬。第十六发，当莉娜正准备击发时，观众席突然有人大喊她的名字。
她的手指微微一颤——9.7环。索科洛娃则打出了10.4环，领先优势扩大到1.2环。
"专注！"安德烈在场边做着手势，"忘记比分！"莉娜闭上眼睛，
想起米沙小时候第一次看她比赛时的样子。那时她失误了，弟弟却笑着说："没关系，姐姐，
下次你一定能打中⊕！"接下来的四发，莉娜全部命中10.5环以上。最后一枪前，
她只落后索科洛娃0.3环。场馆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莉娜举起枪，
瞄准...然后发现靶纸竟然在轻微晃动。有人调高了空调风速！
她瞬间明白了这是某种干扰，但已经没有时间抗议。深呼吸，调整姿势，重新瞄准——枪响。
10.6环。全场爆发出惊叹声。莉娜的总分与索科洛娃相同！按照规则，将进行加赛。
索科洛娃脸色阴沉地回到射击位。加赛第一发，她打出了惊人的10.8环，
轻蔑地瞟了莉娜一眼。压力如山般压下，但莉娜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想起父亲的话："真正的射手不是与别人竞争，而是与自己对话。"10.9环。
完美的⊕。加赛进入白热化。第五轮时，索科洛娃突然向裁判投诉莉娜的射击节奏过慢，
试图干扰比赛。裁判出人意料地给了莉娜一张黄牌警告。"这不公平！"安德烈在场边抗议，
但被安保人员拦住。莉娜感到血液冲上太阳穴，但她只是擦了擦护目镜，重新站定。
当索科洛娃打出10.7环时，全场都认为比赛已经结束。
莉娜需要近乎奇迹的一枪才能追平。举枪。瞄准。呼吸。在心跳的间隙击发。
计分屏闪烁了几秒，然后显示：10.9环。又一次完美的⊕。看台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甚至有不少中立国家的观众站起来喝彩。索科洛娃的脸色变得铁青，她粗暴地扯下耳罩，
走向裁判席抗议。经过长达十分钟的争议后，
裁判组宣布：由于莉娜"违反体育精神的行为"，索科洛娃获得金牌，莉娜银牌。
场馆内嘘声四起。莉娜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
她知道真正的比赛从来不是为了那块金属。颁奖仪式上，当卡列尼亚国歌响起时，
莉娜做了一个后来被全球媒体反复播放的动作——她缓缓转身，背对升旗台，
面向看台上那些举着蓝金色旗帜的观众，将银牌举过头顶，
然后挂在胸前那块微微凸起的位置——藏着洛维亚国旗碎片的地方。这一瞬间被拍下来，
通过社交媒体传遍了世界。在洛维亚境内，抵抗组织成员冒险接收卫星信号，
将这张图片打印出来，张贴在被占领的街头。图片下方写着简单的标语："她转身，
我们前进。"回国后的索科洛娃在接受国家电视台采访时嘲笑莉娜是"失败者的可怜表演"。
但当晚，电视台突然中断节目，插播紧急新闻：科宁斯堡大学区爆发大规模示威，
学生们举着⊕符号和莉娜的照片，要求结束占领。三个月后，
当国际社会终于开始对卡列尼亚实施实质性制裁时，莉娜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
里面是一枚子弹壳，底部刻着⊕符号，还有一张字条："姐姐，我们也在靶心上。
——M"莉娜将这枚弹壳做成项链，每天训练时都戴着。她知道，
真正的决赛还未开始——当有一天她能站在解放的洛维亚土地上，为自由而射击时，
那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枪。
《十环的誓言》续章子弹壳项链在莉娜胸前随着火车的节奏轻轻晃动。
每一下碰撞都像是倒数计时——距离巴黎世界杯射击赛还有三天，
距离她得知米沙失踪已经过去了七十二小时。“我们尽力了，莉娜。
”安德烈教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疲惫而沉重，
“红十字会只说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科宁斯堡大学区的临时医院。他受伤了，但不致命。
”莉娜的手指紧紧攥住那枚刻着⊕符号的弹壳。
她记得米沙小时候摔破膝盖时强忍泪水的样子，
现在他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承受着真正的枪伤。“什么伤？谁照顾他？他还能走路吗？
”“抵抗组织的联络人只传出来这些信息。”安德烈停顿了一下，“但他们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