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刚刚修复,光影把郑烨的脸切得有棱有角。
他手腕一紧,将警徽别回外套口袋,目光从窗外收回,径首朝洛知非走来。
“你第一时间发现尸体,准确时间?”
郑烨首切主题,一如他待人一贯的方式。
洛知非懒洋洋地闭了闭眼,嘴角依旧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你要精确到秒还是只需要大约?
据我那块停摆的机械表显示——大约二十分钟前,停电刚结束。”
顾暖暖抱着笔记本在一旁静静记下,眼神却始终没忘在西下游移。
祝冉冉拽着外套袖子,蹲在门厅台阶上,双眼红红地望着尸体方向,她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恐惧里抽身。
案发现场是别墅一楼的餐厅。
桌上还残留着半杯温热的红酒,几只陶瓷碟子互相纠缠着,一把银色餐刀缓缓滑下桌沿,发出刺耳的声响。
“死者姓梁,梁建平,”郑烨沉声重复,“别墅主人,私企老板。
案发时家中有五人:死者妻子沈韵、儿子梁辰、家政阿姨高敏,还有本局临时来访的祝冉冉,与侦探洛知非。”
“喂喂,怎么把我排进嫌疑人队伍了?”
洛知非抬手揪了揪头发,“我可是受人委托协查的合法民间力量。
要不检测下我的指纹?
刚刚摸过案发现场餐刀的那种。”
顾暖暖失笑,却没忘记插话:“案发时,别墅有密码门和监控系统,但停电后的这二十分钟,系统瘫痪,录像断档。
电子锁自动切换为机械锁模式,目前无撬动痕迹。
作案手法很高明。”
郑烨点点头,眼里冷静带着某种隐忧。
他看了看满地的水渍,又一次扫向每个人的脚下鞋印。
“那么,死亡时间如何?”
他问。
洛知非戴着蓝色手套俯身细看尸体,声音突然收回三分调侃,细致得像临床医生:“尸体温度下降不明显,瞳孔散大,胸口刀伤深达心脏。
初步判断,死亡不超过三十分钟,具体还需法医确认。
更妙的是,刀把擦得极干净,几乎无指纹。
这不合理——只有精心准备才会如此‘讲卫生’。”
祝冉冉声音有些发颤:“所以……凶手会不会本来就在别墅里?”
郑烨皱眉:“别墅无外来人员进入记录。”
顾暖暖在电脑前操作,屏幕亮得像一道冷光:“社交平台显示,梁建平案发前半小时与董事会有异动,资金账户出现大额转账,最近一周他与家人连续几次激烈争吵。
附近居民在停电时区群讨论中提到,曾听到有人在院里争吵,但因为雷雨没人出去看。”
洛知非顺手抛给顾暖暖一个“还得靠你”的眼神,随后对祝冉冉做了个鬼脸:“祝记者,提点线索,作为现场第一目击证人?”
祝冉冉白了他一眼,掩饰紧张:“我是来采访梁先生的,关于民企捐款风波……停电那会儿我刚起身要去厕所,结果刚出门就差点撞到高阿姨。
过了一会儿,突然就……有女人叫了起来。”
说完,她的声音一度低到不可闻。
郑烨转而看向角落有些瑟缩的高敏:“你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高敏用手搓着围裙,回忆时声音发颤:“我在厨房洗水果,停电后惊了一下,打手电出来,看到太太在楼梯口,像是在找什么人。
我准备说句‘先生还在厅里’……结果就听见那声尖叫。”
餐厅、楼梯、厨房、客厕,电和黑暗把每个人的行动切分成互不连贯的碎片。
洛知非忽然扬声,“刚才都说凶手可能就是我们中之一,这未免太高看自己人性黑暗。
警官,为何不查查院门?
如果有人趁停电跳墙进来,留下一点‘神秘客’的证据呢?”
郑烨眉毛抽了下,显然洛知非点到了他的犹豫处,随即转身下令队员检查门禁后院墙面。
他回头冷冷削一句:“倒是你,别太自在。”
洛知非耸肩:“自在正是破案的前提。
紧张只会让我们都成了嫌疑人。”
顾暖暖见气氛尴尬,低头快速敲键盘:“我从死者最近的通讯记录里发现两件怪事:第一,梁建平案发三天前参加了一个私密的社交沙龙,参与名单全被隐藏,通讯加密;第二,今晚案发前十分钟,他收到一封加密邮件,还没来得及打开。”
祝冉冉立刻捕捉到八卦点,嗓子微微一提:“你能查到发件人是谁吗?”
顾暖暖面不改色:“追踪中……但加密级别相当高,像是专用黑市加密通道。”
郑烨苦笑,目光移向窗外漆黑的夜,“我们要不要优先怀疑,这不是一桩普通的‘内部矛盾’命案?”
他下意识按了按腰间手电,仿佛黑暗里藏着某些无形的手。
这时,别墅的灯再次闪烁了一下,厨房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碰撞声。
所有人神经紧绷,郑烨第一个冲了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厨房地面多了一行明显的灰色鞋印,鞋底印着奇怪的蛇形花纹。
洛知非蹲下仔细观察,眼睛里光亮叠动:“又来一个谜底——普通居家鞋绝无可能,自带‘蛇窜’花纹,这设计品味,倒像是市区新开的那家地下潮店的定制鞋。”
顾暖暖立刻掏出手机拍照上传数据库,嘴唇含着嘲讽的弧度:“要抓人得赶早,那家店的会员制顾客不过百来个。”
祝冉冉忍不住追问:“所以外面有人进过?
可不可以调下周围监控?”
顾暖暖摇头:“别墅安防只覆盖大门和车库,院墙边三米盲区。
附近社区监控因为暴雨大部分失灵,不过小区论坛里总有人喜欢晒自己阳台上的实时视频,我现在去搜。”
郑烨冷静布置:“所有人在警队到来前不得离开别墅,现场保护,鞋印、刀具、通讯设备全数登记。”
外头雨势渐小,空气中却混入一缕更紧迫的寒气。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梁辰神色复杂地下楼来,怀里紧抱着母亲沈韵。
沈韵脸色煞白,穿着深蓝色家居服,紧咬着嘴唇。
儿子搀着她靠坐在沙发角落。
“我爸爸……是有人杀他吗?”
梁辰嗓音沙哑,眼眶里水光闪烁。
洛知非难得露出点郑重神色,他慢慢走向沙发,蹲下身体与梁辰平视:“咱们每个人的证言都很重要,能再回忆一下当时谁在你身边?
你和妈妈分别多久?”
梁辰思索一会儿摇头:“停电的时候我和妈妈在楼上,她要下楼,我说我不舒服就在房间里。
后来听见楼下吵架,好像是爸爸和谁在争论,声音很小,我……没听清是谁。”
沈韵低声哽咽:“我……我看到餐厅的光有点亮,听见酒杯碎了,出来的时候,就己经……己经这样了。”
这场景像悬置在冰点的空气——静默、局促、破碎,唯有雨水还在窗外敲打着属于他们的残酷现实。
洛知非缓缓起身,视线掠过每个人面庞,不动声色在心里建立起一张蛛网。
每根线缠绕着欲望、恐惧、悔恨与一点点破碎的希望。
他笑着回身,挑眉问顾暖暖:“刚才忘了提,我发现死者右手食指甲缝有一丝蓝色纤维,看起来像高档衬衫的线头。
梁建平平时很注重仪表,不像会有这么邋遢的小细节。”
郑烨接口道:“全员的衣物全部检测比对,尤其今晚所穿。”
顾暖暖继续盯着笔记本屏幕,脸色忽然变得古怪:“各位,这桩案子的舆情己经在社交平台风暴式发酵,死者早前卷入非法融资传闻,现有小号正试图带节奏说命案与金融黑幕相关。
我们,己经被代入下一个漩涡。”
祝冉冉怔住,声音有些飘:“你们说,整个城市会不会都盯着这栋别墅?”
洛知非哈哈一笑,低头拍拍祝冉冉的肩:“咱们都只是凡人,正义和黑暗不过一线之隔。
但真相嘛,只要你眼睛还睁着,它总会摆在面前。”
夜色渐深,别墅仿佛被雨声和暗涌裹挟,案情却悄然渗入更多未知。
警笛声渐近,红蓝灯影游移在窗格间。
而在死者书房抽屉的一角,蓝色加密U盘静静地躺着,仿佛随时可能跳出新故事。
在场的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下一个线索、下一个不可避免的碰撞,与彼此深藏的秘密正面相对。
雨夜里的案子,才刚有了第一道雷鸣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