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做一个项目的收尾报告,PPT上的K线图红红绿绿,
像极了人生。“晚晚,你赶紧回来一趟,家里有天大的喜事!”我妈的声音尖锐,
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透过听筒刺得我耳膜生疼。我皱了皱眉,
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晚上九点半。“妈,我这儿还忙着呢,明天……”“不行!
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她的语气不容置喙,仿佛我迟一秒,
那天大的喜事就会长翅膀飞走,“你弟弟的人生大事,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又是弟弟。林涛,我那个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我心里一阵烦躁,
但还是应了下来:“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挂了电话,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将未完成的报告保存,关上电脑,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写字楼。
深夜的城市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我开着车穿行在它的血管里,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我妈口中的“天大的喜事”,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无非是林涛的女朋友终于同意结婚了,
而结婚的前提,是在市中心买一套不小于一百二十平的全款房。那笔钱,于我们家而言,
是个天文数字。而我,林晚,作为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在大城市站稳脚跟、月入可观的女儿,
理所当然地被他们视为那个能填上窟窿的人。过去几年,我像一头被驱赶的牛,
不知疲倦地工作、加班、赚钱。我的工资卡,一张副卡在我妈手里,她刷得比我还心安理得。
林涛的大学学费、生活费、他毕业后创业失败欠下的债,他换了一辆又一辆车的钱,
全都是从我这里出的。我不是没有怨言,但每次我稍有迟疑,
我妈就会开始哭天抢地地数落我,说我没良心,说她白养了我这么大,
说我眼睁睁看着弟弟受苦。我爸则会板着脸,用孝道和亲情来压我:“林晚,
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我们老林家,可不能让人看不起!”久而久之,
我麻木了。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我活着,就是为了给林涛的人生铺路。
车子停在熟悉的旧小区楼下,我抬头看了看五楼那个亮着灯的窗口,那扇窗户里,
是我所谓的家。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一进门,一股浓烈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桌上摆满了菜,几乎都是我爱吃的。我那游手好闲的弟弟林涛正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打游戏,
看见我,头也不抬地喊了声:“姐,回来啦。”我妈张翠兰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冲出来,
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回来了,快,快去洗手,就等你了!
”我爸林建军坐在主位上,端着个茶杯,也难得地给了我一个笑脸:“晚晚回来了,
工作辛苦了。”这种阵仗,让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这不像一个家,
更像一个鸿门宴的现场。我默不作声地洗了手,在餐桌旁坐下。
张翠兰热情地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块糖醋排骨:“来,晚晚,吃这个,你最爱吃的,
妈特地给你做的。”我看着碗里油汪汪的排骨,没什么胃口,只是淡淡地问:“说吧,
到底是什么喜事?”张翠兰和我爸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晚晚啊,
你弟弟和倩倩的事,定下来了!”林涛的女朋友,周倩倩。我放下筷子,
看着他们:“房子解决了?”“解决了!全款!一百二十八平,市中心最好的地段!
”张翠兰的声音高了八度,激动得脸颊绯红,“多亏了你啊,我的好女儿!”我愣住了。
我卡里有多少钱,我自己清楚。付个首付都够呛,别说全款了。我看着她,
眼神冰冷:“我没给你那么多钱。”“哎呀,不是你直接给的钱。”张翠...兰搓着手,
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是妈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天大的好姻缘啊!”我的心,
瞬间沉到了谷底。“什么意思?”“就是……”张翠兰拉过我的手,
亲热得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城东那边的李老板,你记得吧?开着好几个大超市的那个,
家里有钱得很!”我当然记得。那个李老板,五十多岁,老婆前两年病逝了。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抽回手:“你们让我嫁给他?”“说什么胡话呢!
”林建军在一旁呵斥道,“是李老板的儿子!叫李伟,今年二十八,跟你同岁,
长得一表人才!”我冷笑一声。李家的儿子李伟,我也听说过。
据说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智力水平只停留在七八岁的样子。人倒是没什么攻击性,
就是……有点傻。所以,这就是他们说的,天大的喜事?把我卖给一个傻子,用我的彩礼钱,
去给我弟弟买婚房?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期待,那种理所当然的神情,
好像这不是在出卖一个女儿的人生,而是在完成一笔划算至极的生意。“我不同意。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像一块石头砸进了他们欢庆的油锅里。瞬间,
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他们脸上。张翠兰的脸第一个垮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尖利:“林晚!
你什么意思?我们辛辛苦苦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弟弟!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
就要牺牲我?”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妈,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我女儿啊!”她哭嚎起来,“女儿帮衬家里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再说了,
这怎么是牺牲呢?李家多有钱啊!你嫁过去就是当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用干!
那个李伟,是人单纯了点,可单纯的男人好啊,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你等于是拿捏住了他们家的财政大权!这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好一个“福气”。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么好的福气,你怎么不留给你的宝贝儿子?
”我转向林涛,“让林涛嫁过去怎么样?反正现在同性婚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姐!
你胡说八道什么!”林涛把手机一摔,跳了起来,满脸通红,“我是男人!我得娶媳生子,
传宗接代!”“哦,所以传宗接代是你的任务,给我买房是我的任务?”我看着他,
眼神里的嘲讽不加掩饰,“林涛,你今年二十六了,大学毕业四年,
你为这个家赚过一分钱吗?你开的车,你穿的衣服,你跟周倩倩约会花的钱,
哪一分不是我的?”林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林建军一拍桌子,
茶杯震得叮当响。“林晚!有你这么跟你弟弟说话的吗?他是个男孩子,事业上慢慢来,
总会好的!你是个姐姐,多帮衬一下怎么了?”他瞪着我,满眼的失望和怒火,
“我们已经和李家说好了,彩礼一百八十八万,一分不少!人家明天就送过来!
你现在说不同意,是想让我们老林家的脸都丢尽吗?”一百八十八万。好精准的数字。
正好够林涛那套房子的全款,还能剩下一点装修钱。他们早就盘算好了一切,
只差我这个祭品点头。“脸?”我慢慢地站起来,环视着这个所谓的家,
看着这些所谓的亲人,只觉得无比荒唐和可笑,“为了给你儿子买房,把女儿卖给一个傻子,
你们还有脸吗?”“你……你这个不孝女!”林建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们白养你了!早知道你这么自私自利,当初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把你溺死!”这句话,
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这么多年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愤怒、不甘,
在这一刻,尽数爆发。我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好啊,你现在也可以当我死了。”说完,
我转身就走。“你敢走!”张翠兰扑上来,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进我的肉里,
“林晚,我告诉你,这门亲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
我们已经收了李家十万块的定金了!”我的脚步顿住了。收了定金?
他们甚至都没有提前通知我一声,就已经把我的“卖身契”签了。我缓缓地转过头,
看着我妈那张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把钱退了。”“退?怎么退!
钱都给你弟弟拿去交房子定金了!”张翠...兰理直气壮地喊道。我气笑了。“所以,
你们是用卖我的定金,去交了我弟弟买房的定金?”我甩开她的手,看着这一家子吸血鬼,
“你们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姐,你就委屈一下吧。”林涛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角,
声音软了下来,“倩倩说了,没有房子,她就不结婚。我真的很爱她。你就当帮我最后一次,
行吗?以后我肯定会对你好的!”“最后一次?”我看着他这张看似真诚的脸,只觉得恶心,
“你的‘最后一次’有多少次了?林涛,你是个成年人了,爱你的人,应该你自己去负责,
而不是靠卖掉姐姐的人生来成全。”我不再理会他们的拉扯和哭嚎,径直走向门口。“林晚!
”林建军在我身后怒吼,“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以后就别再回来!
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我握着门把手,背对着他们,笑了。笑得那么苍凉。“求之不得。
”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
是张翠...兰撕心裂肺的哭骂声和林建军砸东西的巨响。我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脚步却异常的坚定。从前,我总觉得,他们是我的家人,血浓于水,无论他们怎么对我,
总归是有一份亲情在的。可今晚,我才彻底明白。在他们眼里,我从来都不是女儿,
不是姐姐,我只是一个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一个可以为林涛的人生垫脚的牺牲品。
那个家,对我而言,不是港湾,是牢笼,是地狱。现在,我终于逃出来了。回到自己的公寓,
我反锁上门,整个人靠在门板上,才感觉后知后觉的疲惫和寒冷席卷而来。我打开手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我妈和我爸的。微信里,是他们发来的几十条语音,无一例外,
全是咒骂和威胁。“林晚你这个白眼狼!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要是敢搅黄了这门亲事,
我就去你公司闹!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样不孝的东西!”“你弟弟要是结不成婚,
我死给你看!”我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将他们的号码和微信,全部拉黑。世界,
瞬间清净了。我洗了个澡,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大床上,却毫无睡意。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建军那句“当初就该把你溺死”。原来,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
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色泛白。第二天一早,
我化了个精致的妆,换上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准时出现在了公司。生活还要继续,
工作是我唯一的铠甲。我以为拉黑了他们,就能暂时躲过这场风波。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程度。下午,我正在开会,
前台小妹惊慌失失地跑来敲门:“林晚姐,不好了,你……你爸妈来公司了,正在前台闹呢!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我。我心里一沉,说了声“抱歉”,快步走了出去。
公司前台,早已乱成一团。张翠兰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没天理啊!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现在出息了,就不认爹妈了啊!她要逼死我们啊!
”林建军则板着一张脸,指着闻讯而来的同事们,控诉我的“罪行”:“大家来看看啊,
这就是我们养的好女儿!为了不给弟弟买房,连家都不要了!嫌我们是累赘,
要把我们老的扫地出门啊!”周围的同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看着他们俩颠倒黑白、卖力表演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反胃。我走上前,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你们说完了吗?”张翠兰看到我,哭声一顿,
随即更大声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还知道出来啊!你赶紧跟我回去,
去李家赔礼道歉!”“我不会回去,更不会去道歉。”我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
“你们在我公司这么闹,影响我的工作,不就是想要钱吗?”提到钱,
张翠兰的眼睛亮了一下。“你把给李家的彩礼钱给我们,我们就走!”“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我冷冷地说道,“不仅如此,从今天起,你们也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我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的转账记录,将屏幕转向他们。“这是我工作五年来,
每个月给家里的转账记录,总共是六十三万。另外,
林涛的学费、生活费、创业基金、买车钱,零零总总加起来,大概是一百一十万。这些钱,
我以前不跟你们计较,因为我当你们是家人。”我的目光扫过他们震惊的脸,
继续说道:“但是现在,你们不配。所以,我正式通知你们,请在三天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