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舟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她送了我一份大礼——她自己的人间蒸发套餐，
外加一本由她亲笔撰写的《前夫哥分手阵痛期康复指南》。我，一名专业的宠物临终关怀师，
第一次发现，原来给人办葬礼，和给自己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1我叫江驰，
职业是宠物临终关怀师。说白了，就是当别人家的猫猫狗狗、仓鼠兔子寿终正寝时，
我负责上门提供一条龙服务——从情绪疏导、体面告别，到火化下葬、定制纪念品，
力求让每一位心碎的主人都能感受到人宠文关怀。我自认是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
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能在一秒钟内精准捕捉到客户失去豚鼠的悲痛，
并用三分钟时间让他们潸然泪下地回忆起与爱宠的第一百件小事。但今天，
我自己的共情能力，好像短路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迎接我的不是我家英短煤球
的碰瓷式翻肚皮，也不是我家金毛豆浆摇成螺旋桨的尾巴。迎接我的，
是两个摆在玄关柜上，还带着点温度的骨灰盒。一个青花瓷，一个黑胡桃木，
旁边各配一张打印的黑白遗照，笑得跟 P 上去似的。照片下面，压着一张粉色的信纸，
上面是林舟那手隽秀的字迹。亲爱的江驰先生：当你看到这封信时，
『煤球』和『豆浆』已经先一步去往了汪星和喵星，开启了它们全新的、没有你的星际旅程。
请节哀。我脑子嗡的一声。节哀？我出差三天，家里的猫和狗就组团去世了？
它们俩上周体检还各项指标优秀，医生夸健康得能参加铁宠三项。我冲进客厅，
猫砂盆是空的，狗窝是空的，阳台上它们最爱晒太阳的毛毯也消失了。
整个家安静得像个刚打扫完的凶案现场。我颤抖着手拿起电话想打给林舟，
却发现手机屏幕上贴着一张便利贴，还是她熟悉的字迹：别找我，先看书。书？什么书？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茶几上那本制作精良、堪比艺术画册的硬壳书。封面是极简的黑白设计，
标题用烫金大字写着——《前夫哥分手阵痛期康复指南江驰限定版》。作者：林舟。
我感觉我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前夫哥？我们什么时候离的婚？我怎么不知道？
我翻开书，扉页上写着：谨以此书，献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过客——江驰先生。
愿你早日走出阴霾，拥抱没有我的美好明天。目录清晰得令人发指。
第一章：接受损失——从处理宠物遗物开始。第二章：面对现实——承认你是个糟糕的丈夫。
第三章：重建生活——没有我的日子你该如何自理。
第四章：管理情绪——别在深夜给我打电话。……附录一：煤球和豆浆的生平事迹回忆录。
附录二：江驰先生的 108 个婚姻过错行为大赏。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像有两台缝纫机在里面疯狂踩踏板。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林舟喜欢玩些无厘头的行为艺术，这一定是她最新的作品。她肯定就躲在哪个角落，
拿着手机准备拍下我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发朋友圈配文：瞧我这傻老公，又被我耍了。
我扯着嗓子喊：林舟！别闹了！快出来！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回应我的，
只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我不死心，开始满屋子找。
衣柜、床底、窗帘后、甚至连冰箱我都打开看了。没有，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她的衣帽间空了一半，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孤零零的纸条，
上面写着：第一章第一节：清理遗物是走出悲伤的第一步。
我已经帮你把我的东西清理干净了，不用谢。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这不是玩笑。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林舟发来的短信，也是我今天收到的关于她的最后一条信息。
江驰，我们离婚吧。手续我已经单方面启动了，律师函会寄到你公司。
这本《康复指南》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请务必遵照书中指导，
科学、体面地完成我们这段关系的临终告别。另，煤球和豆浆我带走了，它们很想我，
不想你。骨灰盒是高仿 A 货，别当真，但我们的感情是真的化成灰了。祝好。
看着短信，我再看看那两个精致的骨灰盒和那本荒谬的指南，一股无名火噌
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林舟，我那个平时说话细声细语、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妻子，
竟然用我最引以为傲的专业方式，来给我办了一场盛大而荒诞的婚姻葬礼？
她这是在向我宣战。2愤怒只持续了三分钟，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林舟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要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我疯狂地拨打她的电话，
系统女声礼貌地提醒我：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登录微信，
想给她发一连串的问号轰炸，却发现对话框变成了对方已开启了朋友验证，
你还不是他她朋友。她把我删了。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家中乱转，
试图从空气中捕捉到一丝她留下的线索。结婚三年来，
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她的气息，她喜欢的香薰，她买的绿植，她亲手织的沙发盖毯。
可现在，这些东西非但没能给我安慰，反而像一个个嘲讽的符号，
提醒着我她离开得多么决绝。我瘫在沙发上，鬼使神差地又拿起了那本《康复指南》。
翻到附录二，《江驰先生的 108 个婚姻过错行为大赏》。第一条：纪念日当天，
江驰先生成功为一个客户的仓鼠牛轧糖举办了一场感人至深的追悼会，
并对仓鼠主人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深度悲伤辅导。同日，
他忘记了与林舟女士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第二条：林舟女士花费一周时间学习并制作了惠灵顿牛排，江驰先生品尝后评价：不错，
就是酥皮有点硬，没有我上次在客户家吃的金枪鱼罐头拌猫粮香。
第三条：林舟女士重感冒，发烧到 39 度。江驰先生在外地出差，
远程指导她：多喝热水，想想你家的『煤球』，它上次猫瘟不也挺过来了吗？
要有顽强的意志。……第一百零八条：林舟女士问：江驰，你爱我吗？
江驰先生正在研究一款新型宠物骨灰钻石的合成技术，头也不抬地回答：爱啊，
就像爱『豆浆』一样，你们都是我的宝贝。每一条下面，
都精准地标注了日期、时间和地点。这哪里是什么过错大赏，
这分明是一部血泪斑斑的婚姻控诉史。我看着这些记录，起初觉得荒谬又可笑，
林舟怎么能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下来？可笑着笑着，我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这些不是小事。对于一个把全部情感都倾注在家庭里的女人来说，每一次被忽视，
每一次被敷衍，都是在她心上划下的一道口子。一百零八道口子，
足以让一颗滚烫的心流血至死。我一直以为我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给了她富足的生活，
这就够了。我甚至自大地认为，我那份在外面安慰别人的共情能力，在家里可以暂时关闭，
因为家是港湾，是用来放松的，不是用来工作的。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把最专业的耐心给了陌生人和他们的宠物，却把最不耐烦的自己留给了最爱我的妻子。
我冲进书房，那里有我们所有的证件和重要文件。果然，她的护照、身份证复印件，
以及我们的结婚证，全都不见了。保险柜里，
只剩下一张新的字条：第二章第一节：正视现实，从承认财产已被分割开始。
我立刻登录手机银行，看着我个人账户上那一长串零，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还好，
她没动我的钱。可当我点开我们共同的理财账户时，我傻眼了。账户余额：0.01 元。
下面还有一条银行的转账记录，就在今天早上九点，一笔巨款被悉数转出。收款人，林舟。
好家伙，她不仅给我办了葬礼，还卷走了我们一半的家产。这操作，
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失去爱宠的客户都要冷静、专业、且致命。我的恐慌升级成了敬畏。
林舟，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以为我娶的是一只温顺的小白兔，
结果她是一只精通《孙子兵法》和《刑法》的战斗兔。3接下来的几天，
我活在了林舟设计的楚门的世界里。我试图通过她最好的闺蜜苏晴找到她，
结果苏晴发给我一张她和林舟在海边度假的合照，照片里林舟笑得阳光灿烂，
配文是：谢邀，勿扰。舟舟正在进行自我修复，任何打扰她疗愈的人，都会被我拉黑哦，
包括你，江驰。我试图去她之前工作的森系生活馆打探消息，
那是一家教人插花、烘焙、做手工的文艺店铺。结果店长用一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我，
说：林舟老师一个月前就辞职了。她说她要去追寻真正的艺术，
而不是在这里教贵妇们怎么把多肉种进土里。真正的艺术？这又是什么鬼话？
我回到空荡荡的家，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没有猫毛过敏的困扰，
没有半夜被狗爪子拍醒的烦恼，安静得可怕。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执行那本《康复指南》上的指令。不是因为我信了，
而是因为我不知道除了这些，我还能干什么。第三章第一节：建立新的生活秩序。
七点起床，用左手刷牙，体验不一样的感觉。我试了，泡沫糊了一脸，
牙膏的薄荷味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第三章第二节：尝试烹饪。
从煮一枚完美的白水蛋开始。我煮了五次，不是没熟就是炸了壳，最后差点把厨房给点了。
我这才想起，过去三年，我家的厨房一直是林舟的专属领地，
我连煤气灶怎么开都得研究半天。第三章第三节：与自己对话。每天花十分钟，
对着镜子说『我错了』。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的男人，
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错了这三个字，比承认我的专业能力不行还要难。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荒诞的自我改造逼疯时，我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我精神一振，
以为是林舟出了什么事。前几天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去报警说她失踪了。江驰先生是吗？
电话那头的民警同志口气很无奈，关于你报案的林舟女士失踪一事，我们已经结案了。
结案了？找到她了？我激动地问。找到了，也没找到。民警同志清了清嗓子，
林舟女士给我们发了一封附带律师签名的声明邮件，
说她目前正在进行一项名为『人间蒸发』的行为艺术创作，属于个人自由，不希望任何人，
特别是您，打扰她的艺术实践。她还特地抄送了您一份，您没收到吗？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邮箱，果然，一封来自陌生地址的邮件静静地躺在垃圾箱里。
主题是：Re:关于江驰先生的悲伤辅导进程反馈。邮件正文写着：警官先生，
感谢您的关心。本人林舟，精神正常，无自杀倾向，纯属想换个活法。
至于我的前夫江驰先生，他正在我的指导下进行一场深刻的自我认知与和解之旅，
这是我们之间独特的告别仪式。请勿打扰。江驰，看到邮件了吗？
这是《康复指南》第四章的内容：学会求助，并接受求助失败的现实。你看，
你又完成了一个学习目标，棒不棒？邮件末尾，还附上了一个链接，
点开是一个倒计时网页，上面的数字显示着距离『葬礼』结束还有 21 天。
我拿着手机，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她把我每一步的反应都预判了。我报警，她在警察那里给我留了后手。我找朋友，
朋友被她策反。我像一只被她关在玻璃瓶里的昆虫，每一次挣扎，都在她的注视之下，
都成了她行为艺术的一部分。这已经不是离婚了，这是降维打击。4]绝望之际，
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搜寻家里每一个可能被我忽略的角落。林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她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真正的线索。她设计的这场游戏，一定有一个终极目标，
一个她希望我最终能找到的答案。终于，在书房一个废弃的纸箱里，我找到了一丝希望。
那是一堆旧的购物小票，被林舟整整齐齐地夹在一个文件夹里。
大部分都是超市和百货公司的，但其中一张，来自一家我从未听过的画材店——缪斯之吻
。日期是两个月前。我猛地想起，有一次林舟看着电视里的画家，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喃喃自语：如果当初我没有学金融，去学画画了，现在会是什么样？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我好像正忙着给一个客户的龙猫设计墓碑，
随口说了一句：画画能当饭吃吗？还是数钱有意思。现在想来，
那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进了她的梦想里。我抓起车钥匙，按照小票上的地址，
疯了一样地开往那家缪斯之吻画材店。它藏在一条老城的巷子里，店面很小，
充满了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老板正在整理画架。老板，
我找人。我喘着气，把林舟的照片递过去，您见过她吗？大概两个月前来过。
老板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看照片，点了点头：有印象。这位女士很特别。
她不像别的客人，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要这要那。她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把每一种颜料、每一种画笔都摸了一遍，眼神像在看自己的孩子。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买了很多东西，老板继续说，最好的油画颜料，最大号的画布。
我问她是不是专业画家，她说不是，但她准备去画一幅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作品。
她有没有说她要去哪里？我急切地追问。说了。老板沉吟片刻，
从柜台下翻出一个本子，她说她要去一个叫『无问西东』的艺术家静修中心，
在城郊的山里。她说那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适合创作。无问西东！
我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我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声道谢，转身就要走。等等，先生。
老板叫住了我，那位女士走之前，还留下一个东西，说如果有一个长得像照片上这样，
看起来很着急又很蠢的男人来找她，就把这个交给他。
看起来很着急又很蠢的男人……这形容，除了我还能有谁？老板从一个精致的丝绒袋子里，
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递给了我。盒子是紫檀木的，入手微沉，雕工精美。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手指颤抖着打开了盒盖。里面不是什么信物，也不是什么定情戒指。
而是一个缩小版的，专门用来装小动物骨灰的迷你骨灰盒。材质是汉白玉的，
上面用漂亮的篆体，清清楚楚地刻着两个字——江驰。盒子里，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
上面是林舟的字迹，这一次，却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决绝。
《康复指南》最终章：埋葬过去，迎接新生。江驰，当你看到这个时，我们的婚姻，
连同那个不懂得珍惜我的你，都已经被我亲手埋葬了。这个骨灰盒，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
纪念我们死去的爱情。再见了，我曾经的爱人。愿你，入土为安。那一瞬间，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静音了。手里那个冰冷的、刻着我名字的骨灰盒，像一块万年玄冰，
寒气顺着我的指尖，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我的心脏，我的一切。这不是报复，这是审判。
林舟用最温柔的方式，下了最狠的判决书。她判了我们爱情的死刑，
也判了过去那个我的死刑。5我握着那个刻着我名字的骨灰盒，像握着一颗烫手的炸弹。
大脑一片空白，愤怒、羞辱、悲伤，最后都化为一股执拗的疯狂。她想让我入土为安？
我偏不！我要找到她，当着她的面，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把骨灰盒往副驾上一扔，
油门踩到底，朝着城郊的无问西东艺术家静修中心狂奔而去。
那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偏僻，导航把我带到一条土路上就宣告失灵。我靠着一股邪火，
在盘山公路上绕了两个小时，终于看到了一个挂着无问西东木牌的院子。
这里与其说是静修中心，不如说是个与世隔绝的乌托邦。几栋木屋散落在山林间，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香。一个穿着亚麻长袍、留着山羊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