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速度压到最低,耳朵捕捉着雨声覆盖下的一切:远处模糊的警笛、近处水管的滴答、还有我自己鞋底踩过积水时几乎不存在的声响。
没有追兵。
至少现在没有。
徐锐没想现在就要我的命。
他要的是别的。
那声“师兄”叫得淬毒,带着十年前烂尾楼顶雨水的腥气。
老城区像一座巨大的、自我繁殖的迷宫。
我绕了七八个圈子,最后从一条堆满废弃家电的窄巷钻出来,对面那栋六层筒子楼就是目的地。
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块,像溃烂的伤口。
三楼,西户。
窗户黑着。
我没有走单元门。
生锈的铁门吱呀声在夜里能传出去二里地。
楼侧墙根堆着不知谁家扔的破沙发,垫脚,伸手够到一楼窗户的防盗网,锈得厉害,稍微用力就变形。
引体向上,脚踩在一楼窗沿,再往上,指尖堪堪勾到二楼的防盗网底部。
肌肉绷紧,肩背的旧伤隐隐作痛。
沉默地向上攀爬,像夜行的壁虎。
雨水让铁栏湿滑冰冷。
三楼窗户。
老式的钢窗,锁栓坏了半年了,只用一块硬纸板卡着。
轻轻推开,翻身而入。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廉价烟丝、陈年灰尘和某种草药膏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没开灯,但不对。
空气里有极淡的陌生气味。
不是师父常抽的“大前门”,更淡,更凌厉,像雪茄余烬混着一点皮革和……消毒水?
我贴在进门处的墙壁阴影里,呼吸放到最轻。
右手慢慢后探,握住了别在后腰的冰冷枪柄——从车间保镖手里夺来的那支。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
客厅很小,家具简陋。
那张磨得油亮的旧藤椅空着。
旁边小几上的烟灰缸干干净净。
太干净了。
师父这人邋遢,烟灰缸从来没空过。
卧室门虚掩着,里面一丝光也没有。
我无声地挪过去,用枪口轻轻点开房门。
空的。
床铺整齐,甚至像是没人睡过。
衣柜门关着。
那股陌生的雪茄皮革消毒水味,在这里几乎闻不到了。
心往下沉。
退回客厅,目光扫过角落的固定电话。
老式的座机,听筒歪放着,没扣好。
通常这意味着师父急着出门,或者……我走过去,想把听筒扣回座机。
指尖碰到听筒的瞬间,停住了。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反射的微弱光线,看到听筒搁放的那一小块桌面上,积着一层薄灰。
而听筒下方,压着的东西,在灰尘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方形的印痕。
很小,很薄。
像是……一张卡被抽走后留下的痕迹。
和徐锐给我那张黑卡,大小似乎一致。
血猛地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耳膜里血液奔流的嗡嗡声。
师父知道我会来。
他平时根本不用这个座机。
他在告诉我,他来过,又走了。
不是因为急事,是刻意地离开。
他还拿走了那张卡。
或者说,他让我知道,他拿走了那张卡。
徐锐的声音阴魂不散。
“——你师父在等我爹灭口。”
“代我问师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