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野跟着王伯穿过幽暗的走廊,鼻尖萦绕的消毒水味渐渐被铁锈和机油的气息取代,墙壁上的瓷砖早就脱落了,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体,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凹痕,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撞击过。
“这地方……”沈野的声音被风啸声切割得支离破碎,他记得拳馆的布局图上,这后面应该是堆放废弃器械的仓库,从没来过这么深的地方。
王伯没回头,只是抬手扯掉了头上的旧帽子。
沈野这才发现,老人花白的头发下,后颈处有块巴掌大的疤痕,形状像道闪电,边缘的皮肤皱巴巴地揪在一起,看着不像普通的外伤。
“到了。”
王伯停在一扇嵌在墙体里的铁门跟前,这门比刚才那扇厚重得多,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锈迹,门环是两个生了锈的虎头,眼睛处镶嵌着的铜片早己氧化发黑。
老人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在虎头的眼睛上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门锁竟然从里面弹开了。
风啸声正是从门后传来的。
王伯推开铁门的瞬间,一股夹杂着金属碎屑的冷风扑面而来,沈野下意识地眯起眼,适应了几秒才看清里面的景象——这不是仓库,而是个半地下的空间,大约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顶部悬挂着几盏***的白炽灯,电线像蜘蛛网似的缠在生锈的钢架上。
地面是平整的水泥地,却布满了龟裂的纹路,最中央有个用白石灰画出来的圆圈,和彩信照片里废弃钢厂的那个圆圈一模一样。
而风啸声的来源,是圆圈周围立着的八个黑色铁柱,每个柱子顶端都嵌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高速旋转,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这是……”沈野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了——那里堆着十几个破旧的拳套,有些己经烂得露出了里面的海绵,还有几副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断的,带子耷拉着,像条死蛇。
但最让他心惊的是,其中一副暗红色的拳套上,沾着的不是汗水,而是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拳套的指节处,竟嵌着几块细小的骨头渣。
“以前的‘拳台’。”
王伯走到圆圈中央,脚尖在石灰线上碾了碾,“二十年前,这里才是‘老地方’真正的拳台。”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个生锈的铁环,随手往旁边的铁柱上一扔,铁环刚接触到高速旋转的金属片,就被瞬间绞成了粉末,连点火星都没溅起来。
沈野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终于明白墙壁上的凹痕是怎么来的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王伯能把钢管拧成麻花——这地方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待的。
“玄铁石呢?”
王伯突然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沈野赶紧从裤兜里掏出那块黑石。
刚拿出来,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吸力从圆圈中央传来,黑石表面的红光变得越来越亮,那些原本模糊的纹路渐渐清晰,竟然是由无数个细小的拳头图案组成的。
“果然是‘引气石’。”
王伯的声音沉了下去,他接过黑石掂了掂,眉头拧成个疙瘩,“‘猎人’连这个都拿出来了,看来是急着要新血了。”
“猎人到底是什么?”
沈野追问,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医院的催款短信,时间只剩下一个半小时了。
“还有我爸的医药费……医药费?”
王伯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嘲弄,“你以为你爹的病,是普通医院能治的?”
他走到角落的旧木箱跟前,掀开盖子,从里面翻出个泛黄的牛皮纸信封,扔给沈野,“自己看。”
信封里装着的不是什么秘密文件,而是一沓厚厚的药单,上面的日期都是五年前的,开药的医院不是沈野现在去的市一院,而是个听都没听过的“城南骨伤馆”。
药单上的药名也奇奇怪怪的,什么“淬骨草凝血花”,单价后面跟着的零能晃花人的眼。
最让沈野浑身冰凉的是最后一张药单,上面没有药名,只有一行钢笔字:“沈峰,内息逆行,经脉受损,需‘玄铁石’温养,否则……”后面的字被墨水晕染了,看不清,但那笔锋里的绝望,像针一样扎进沈野的眼睛。
沈峰,是他父亲的名字。
“内息?
经脉?”
沈野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想起小时候总看见父亲对着墙壁打拳,拳头落在砖头上,只会留下个浅白的印子,那时只当是父亲在锻炼,现在想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爸他……他是‘锻体境’的武夫。”
王伯靠在铁柱上,金属片高速旋转带起的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二十年前,他在这个拳台上打遍无敌手,后来跟人赌斗,被阴了,内息岔了道,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老人顿了顿,目光落在沈野的拳头上,“你以为你天生抗揍,恢复得比别人快是为什么?
那是沈家的‘铁布衫’底子,只是没人教你怎么用。”
沈野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惊雷炸开。
父亲的病,自己异于常人的恢复力,还有这块玄铁石……所有的碎片突然拼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真相。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不是短信,而是电话,来电显示是市一院的座机号码。
沈野赶紧接起,听筒里传来护士焦急的声音:“沈先生,你父亲的药单……不见了!
我们刚去药房取药,发现电脑里的处方记录全没了,纸质单也找不到了!”
“什么?”
沈野的心猛地沉下去,“怎么会不见?
我早上才送过去的!”
“不知道啊,药房的监控也坏了……”护士的声音越来越远,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现在只能停药了,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电话被挂断了。
沈野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屏幕上的时间还在跳动,距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是‘猎人’干的。”
王伯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就是要逼你去废弃钢厂。
你去了,就是他们的‘新血’,不去,你爹就……”沈野猛地抬头看向王伯,老人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你能帮我,对不对?”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处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滴落在地上,“你能拧弯钢管,你知道怎么回事,你一定有办法!”
王伯沉默了几秒,转身从木箱里翻出一副拳套。
那拳套看起来比角落里的那些要新一些,黑色的皮革上绣着银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图腾。
但奇怪的是,拳套的手腕处,竟挂着个小小的铜锁,锁孔是不规则的形状。
“这是你爹当年用过的‘锁龙套’。”
王伯把拳套扔给沈野,“戴上它,普通人的拳头伤不了你。
但能不能救你爹,能不能从‘猎人’手里活下来,得看你自己。”
他指了指圆圈中央,“站进去,引气石会帮你唤醒体内的底子,一个小时,够你入门了。”
沈野接住拳套,入手竟比玄铁石还要沉,皮革下面像是嵌着钢板。
他看着手腕上的铜锁,又看了看手机上不断减少的时间,再想起父亲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
风啸声还在耳边回响,铁柱顶端的金属片旋转得更快了,空气里的金属味浓得呛人。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那个白石灰画成的圆圈。
刚站进去,掌心的玄铁石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窜,所过之处,肌肉像是被火烧一样疼,又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头。
“忍着。”
王伯的声音隔着红光传来,带着种遥远的模糊,“这是‘淬体’的第一步,疼过了,才算踏进这个世界。”
沈野咬紧牙关,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他知道,从踏入这个圆圈开始,他再也回不去那个只需要在地下拳台挨打的日子了。
而那副带着铜锁的拳套,此刻正躺在圆圈外的地上,银色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