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他叫什么?
明?
宋… 明?
猛地一拍脑袋。
不要去想了 。
错误的事情何须反反复复纠缠下去?
“苏临风!”
程耀看他久久回不过神来,忍不住大声唤了一下。
“宋明轩!”
苏临风也似在此刻被唤醒前尘往事……惊呼出口。
他的手指拧着乌檀木桌子角,玉白纤长,是为两种叫人过目不忘的色。
死物的不语托着活物的灵泛,震到了身旁坐着的旁听之人。
“你还… 你还忘不了他?”
程耀追逐眼前美人儿这许多年。
本以为他会渐渐被自己诚意打动,松了口。
他程耀做不来强人所难的龌蹉事儿。
要一步一步巧取心上人的在乎才好。
可如今眼下……“我…!”
沉滞而生涩。
苏临风面对眼前男人,更多是自责吧?
却又心里觉得亏欠。
程耀的心他不是不知晓,只不过他待他是知己,伙伴,同僚。
眼中幽幽烧起光来,忽然就落到程耀那只金边儿铜泥所制的假手之上。
这个可恶的男人!
——宋明轩。
可他己经死了,且死得不见尸骨棺木。
就连自己妻子的舅舅,当今的皇帝——传言赵毅寻遍天底下冷僻的犄角旮旯,最后不过落了一处豪掷千金的空坟 。
毕竟宋明轩宋特使早己是誉满天下的第一剑客。
给天下人还是该有个交代的……苏州临江的一所画舫……西面雕梁画栋,满目琳琅的珠光宝气。
头顶上是巧夺匠心的五彩绘飞天石仕女图。
神性壁画下坐着……却是一派酒气交错的二人。
“宋兄,我对你怎么不算情深意重?
你执意要退出江湖……朕!
… 噢!
我赵毅早己替你打点这一切 。
如今…”赵毅眼角挂着笑的彩晕,眼神瞄向宋明楼身后那波淼荡漾的湖心池。
他不敢正面瞧他的脸,只拿手漫不经心去握了他的手。
正想紧紧攥到一处,却被宋明轩抽脱了。
“赵兄对我的确是情深意重,恩重如山。
可我… 不便改头换面再回到王城。
更何况,许芷……与我早己是有了夫妻之实夫妻之名…”这前半句,这两年来赵毅从他口里听了不下百遍。
只不过这后半句今天由何缘起?
怎得这般木鱼啵啵啵地敲他的脑袋。
宋明轩不敢确认……赵毅对他是不是有那种心思。
但他向来对于任何没兴致的人,都讲求一个字——绝。
赵毅忽然垂下手去,怅然若失,颓然在玉石桌上临空比划了一下……最终停到了那壶难得的玉净椿露上。
又寻到二人酒杯,却不给宋明轩斟酒。
只一味独饮独醉。
宋明轩瞧他赌气似的脸色,无奈摇了摇头,背着手起了身,歇到画舫上临近一大树紫藤花的角落。
那花开得繁茂热闹,明艳的紫才刚蹿出一大篓,最前稍浮香影动出珠玉的白,就迫不及待挣脱了花苞出来。
争相绽放。
这武林中便是同样。
莫说每一年。
便是每个月,每一日,每一朝夕,都能有新秀倨傲临下而扬名。
即便如柳逸眉所言那般,再好的功夫,再多的新门新派,也比不过早己刚柔并济 互通阴阳的宋明轩。
三年前……将死之际却被那阵熟悉的紫气卷到了不知名的小岛。
蓬莱前有处无人居所的山谷。
柳逸眉瞧他伤了根基,心里甚悔,痛心怜惜。
为保他一命。
只得断开他独阳的绝境经脉,灌输阴气入体,百日调息内里。
才修补了宋明轩的元神。
只不过,这也彻底延长宋明轩的寿限。
且将来必须共修阴阳二法,牵一发而动全身。
阴阳一体却不等同与柳逸眉的同样功法。
但是体内多了一位纯阴之息。
既然是阴,必然要有阳来补……昔日自己为了修炼修乙神功,要去索要别的女儿家,又或者柔美男子的阴体,以达平衡之法,如今自己也糟了此劫……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也难免赵毅对他,有了一起暧昧不明的情愫。
柳逸眉身负绝妙化境能量,足以引诱世间各色美男美女。
而他,也承接这气候的一股 。
只怕真的吸引来这九五至尊。
他自己光是连想一想都头皮发麻。
他可不要做别人的囊中之物 ,被人拧在身下作践傲慢情志。
赵毅这两年来,时常寻着机会就来找宋明轩。
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个什么?
……赵辰阳如今,己习得做最好的小嫁娘。
昔日跟了师父学的招数,早己尽数抛却在九霄云外。
她现在要做的是养好自己的丈夫。
自己夫君的身子骨,这几年在她的调养之下,也越发硬朗健。
眼下自己的好哥哥又去了苏州。
说是去趟私差。
只怕是又如蔺姐姐所言那般。
现如今的赵毅,眼里时常裹挟着轻油油的戾气。
蔺若兰是最深爱他的妻子。
日夜同床共枕又怎会不知晓?
这个夫君己不是昔日的赵毅。
蔺如兰自为皇后以来,国泰昌祚。
二人也相守相依,恩爱有加。
但她知道,赵毅在她身上似乎得不到一样东西。
玄之又玄,她也猜不到那是什么。
初时,赵毅还有所遮掩,也酷爱哄她来笑……这种日子约摸过了一年。
逐渐的,赵毅刚下了朝,就爱往晴阳殿钻去 。
赵毅批起折子,鲜少有灾厄或者弹劾的事宜,也罢,本身早己把烦人琐事均先交由方巨城打理。
自己这个甩手掌柜当得七七八八了。
即便是临近夜里到了戌时,也不再如往常前那般,爱去正凤阁——去看他昔日钟爱的皇后——贤良淑德而无一弊害的妻……时常伏在案几,都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
桌上金龙绕梁的红烛,颤巍巍流着热泪 ,似在心疼这身陷囹圄的一代天骄……几次蔺如兰偷偷去探望他。
隔着金龙云飞的屏风,只见他一个人对着棋局,若有所思……蔺如兰虽然不爱棋,却善棋。
她不是没有陪他坐下细细对弈。
处处周到,绝无半点疏漏,只为要他顺心顺意。
可是有一日,赵毅似乎再也按捺不住……握了蔺如兰的手道……“兰儿,我今日有些困乏 … 难为你了”语气泛泛,竟是这般见外。
也是半月前,在宫中,蔺若兰照常下了心思陪着赵毅……“皇上 … 皇上?
马跳到边上是何意?
”蔺如兰观他思绪乱飞,神情漠然,终究明了了些什么 。
做了夫妻这许多年……头一次感受到赵毅的陌生。
她是个好妻子,亦是好皇后,乃至好的母后。
唯独现下越发摸不清眼前的男人心里所感。
就是偶尔到了榻上,二人也没甚***求索。
赵毅盯紧她的脸,柳叶黛眉,玲珑绣口 。
自己曾千方百计托举这位佳人做了后宫之主,母仪天下。
如今心中却无半点儿激荡 。
甚至于赵毅每每思索至此,一双剑眉也蹙在一起……昔日,宋明轩快言快语,时常哄得自己心里快意。
这个好兄弟,为何到了今日还不肯来为自己作陪?
辅佐自己掌握天下。
赵毅现下有太多夜里都是辗转睡不好 。
他真的憎恨无法收了想要之人为自己效衷心的事儿。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为宋明轩。
这三年来,多次奔走,说是跟他再学功夫是假,要把他据为己有是真。
…蔺若兰不傻,但眼下却又无从理起。
每次只得浅浅告退。
…三年了,蔺如兰也算揣摩到些许……赵毅近日时常寻了朝政荒乏,或者百姓收成好的时日出宫去。
也不带多的人,只说是拜了大师傅学武功强身健体。
这事儿到最后,自然落到赵辰阳这个妹妹的耳朵里……赵辰阳晚上亲自下厨煲了海参粥,乌鸡汤,党参,以及一些养心的药材,解开锅来……香气浑厚馥郁。
每次到了春日最后的一个季节,辰月。
赵辰阳都会亲自下厨,给自己郎君做些吃食。
当然了, 这里面是自己掺了玉净椿露的。
说起来这丹露还是宋明轩给的……苏临风现下能有这样的体魄,自己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