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时，我正把钢笔夹在病历本第十七页。
神经外科的晨会向来比急诊科早半小时，但今天监护仪的警报声把两个科室都炸醒了。
"沈医生！"小护士甲把CT片塞进我手里，"3床术后感染指标——""放桌上。
"我打断她，余光扫到走廊对面晃过来的白大褂。陆时晏把听诊器甩得像条银蛇，
护士站的小姑娘们笑成一团。他后颈有道新鲜抓痕，白大褂第三颗纽扣系错了位置。
我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口袋里掉出半包软糖。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我弯腰时看见他鞋尖沾着暗红血迹。"心电图借我看眼？
"他手指勾住我口袋里露出的图纸边缘。我拍开他的手。那张图纸边缘有咖啡渍，
是昨晚熬夜时打翻的。他锁骨上也有块血迹，干涸成褐色，像片枯萎的枫叶。
林主任的皮鞋声从电梯口传来。老头今天打了条墨绿领带，
和他手里的病危通知书一样皱巴巴的。"时晏负责抗感染治疗，知微跟进神经功能评估。
"他咳嗽两声，"周予安家属刚签了二次手术同意书。"陆时晏转着的圆珠笔啪嗒掉在地上。
我钢笔漏墨了，蓝黑色在病程记录上洇开一片。那个名字像把生锈的手术刀，
突然划开晨会室的空气。"患者是......"我听见自己声音发紧。
"脑瘤术后并发颅内感染。"林主任的领带夹反着冷光，"就是上个月你们联合主刀的那例。
"小护士甲突然把咖啡泼在自己裙子上。监护仪的警报还在响，但没人去关。
陆时晏捡起笔时，我看见他虎口结痂的针眼——那是他上周徒手接碎玻璃的代价。"病历。
"我把本子拍在桌上，"你负责的部分有四处抗生素记录缺失。"他笑起来的时候，
右脸颊有个很浅的酒窝："沈医生连我写的'详见检验科报告'都要算错漏？
"走廊传来推床的滚轮声。我们同时转头，透过玻璃看见转运床上苍白的脸。
周予安的头发剃光了，颅骨上蜿蜒的缝合线像条蜈蚣。我的钢笔又漏墨了。
这血滴在陆时晏的袖口，和他袖口旁的血迹混在一起。
第2章CT片在会诊室灯箱上亮起的瞬间，陆时晏的白大褂擦过我手背。
他指尖点在片子上某处阴影："曲霉菌感染。""普通细菌性炎症。
"我划掉他医嘱单上的伏立康唑，笔尖戳破纸面。他袖口蹭到的蓝墨水晕开来，像块淤青。
护士站电子钟跳到23:17，我第三次核对周予安的体温曲线。
陆时晏的钢笔悬在处方笺上方，墨水啪嗒滴在"两性霉素B"几个字上。"你非要赌气？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监护仪在背后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他掌心有手术缝合线磨出的茧。
我甩开他的手，
葡萄糖输液袋晃出波纹："常规抗生素足够覆盖——""就像足够覆盖你爸当年术后感染？
"冷藏柜的嗡鸣突然变得很响。他喉结动了动，白大褂领口歪向一边，露出锁骨结痂的抓痕。
我闻到他身上有股碘伏混着软糖的甜味。小护士甲"哎呀"一声撞翻治疗车，
葡萄糖液顺着桌沿滴在我鞋面上。陆时晏的瞳孔在冷光灯下缩了缩，
他弯腰时我听清他嘟囔："...三小时前CRP又涨了。""那是你擅自换药干扰了指标！
"我抓起被浸湿的处方笺，墨迹化开像团乌云。他突然凑近，
呼吸喷在我耳后："真菌菌丝在T2像呈羽毛状..."处置室的门锁咔哒响动时，
我正把CT片拍在灯箱上。黑暗降临得猝不及防，陆时晏的膝盖撞到器械柜，
金属托盘咣当落地。"沈医生。"他的声音从两排药架之间传来，
"你心跳频率..."我摸到墙上的应急灯按钮。冷白光照亮他沾着葡萄糖液的睫毛，
监护仪的声音从门缝钻进来，和我的心跳重叠成古怪的节奏。他忽然笑了，
酒窝里盛着阴影："和监护仪对不上。"门外传来小护士甲憋笑的吸气声。我踹了脚门板，
震落几支棉签。陆时晏的白大褂下摆还在滴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湖泊。
"周予安母亲在找管床医生。"我摸到门把手上缠绕的听诊器——明显是有人故意绑的。
陆时晏的指尖突然擦过我手背，带着葡萄糖的黏腻。应急灯光一直闪烁。他呼吸声压得很低，
像在数我的脉搏："当年林主任给我爸用的也是常规抗生素。
"器械柜玻璃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我扯断听诊器时，塑料碎片扎进虎口。
他捏住我手腕的力道，和上周徒手接碎玻璃时一样狠。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锁舌弹开的瞬间，我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里的软糖包装——和今早掉出来的是同一包。
林主任的咳嗽声在走廊回荡。陆时晏松开手，我掌心的血珠滴在葡萄糖液里，
绽开淡红色的花。第3章血珠在葡萄糖液里晕开的第三秒，监护仪警报响了。
尖锐的蜂鸣刺破走廊，陆时晏的白大褂擦过我肩膀冲出去，带起一阵带着碘伏味的风。
我赶到3床时，周予安的瞳孔已经散大。陆时晏跪在病床上做心脏按压，
他手腕上的青筋暴起，像CT片上那些曲张的血管。小护士甲递来的肾上腺素针管在抖，
液体溅在我手背上，冰凉。"CRP结果出来了！"有人喊。报告单飘到地上，
我踩住那张纸，看见上面爆表的数值。陆时晏的呼吸声粗重，他抬头看我时，睫毛上挂着汗。
"上伏立康唑。"他说。我抓起医嘱单。钢笔突然变得很沉，
墨水滴在"病危通知书"五个字上。林主任的皮鞋声停在门口，他领带夹的反光晃到我眼睛。
凌晨四点十七分，心电监护仪拉成直线。陆时晏的拳头砸在除颤仪上，金属外壳凹下去一块。
我盯着周予安剃光的头顶，缝合线像条死去的蜈蚣。死亡证明需要家属签字。
我钢笔帽掉了三次，陆时晏弯腰捡起来，他指甲缝里都是血。"真菌培养报告。
"他把一张纸拍在桌上，"今早刚出的。"纸面上印着曲霉菌的菌落照片，
和我爸当年的尸检报告里一模一样。我手指碰到他手背，都是冰的。办公室门被踹开时，
我正在写死亡时间。陆时晏摔过来的文件夹砸翻咖啡杯，褐色液体漫过误诊报告。
"你早看到了是不是？"他白大褂下摆滴着血沫，"上周三的病理切片！
"咖啡渍在纸上爬行。我想起医学院解剖课，陆时晏总是最后一个走。
他缝合遗体的手法温柔得像在对待活人，针脚比我缝过的任何伤口都整齐。"常规抗生素。
"他冷笑，喉结上的汗滑进领口，"和你坚持给我爸用的一样。"窗外开始下雨。
雨滴砸在窗框上，像监护仪的警报声。我摸到口袋里的软糖包装纸——不知什么时候顺来的，
已经被揉成一团。小护士甲探头进来："沈医生，
周予安母亲在护士站..."她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在我和陆时晏之间来回转。
陆时晏抓起听诊器。金属头砸在墙上，弹回来撞翻器械盘。手术剪和镊子散落一地，
有一把滑到我脚边。我弯腰时看见他球鞋开裂的鞋尖，和今早沾血的是同一双。
"当年林主任也是这样。"他声音突然很低，"明知是真菌感染..."雨声更大了。
我握紧手术剪，塑料柄硌得掌心生疼。虎口结痂的伤口又裂开，血珠顺着剪刀刃滴落。
走廊传来周予安母亲的哭声。陆时晏的白大褂擦过门框，留下道血痕。他转身时，
我看见他后颈的抓痕结了新痂，像条细长的蜈蚣。第4章暴雨砸在院长办公室的玻璃上，
像无数细小的拳头。我正把白大褂塞进更衣柜，门突然被撞开。
陆时晏身上的消毒水味混着雨水，他指尖扣住我手腕时，冷得像ICU的金属床栏。
"周予安母亲去医患办了。"他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七年前的申诉书模板。
"更衣柜的锁舌卡住我头发。我扭头时看见他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松了，露出锁骨下的旧伤疤。
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到下巴，滴在我袖口，晕开深色的圆点。走廊传来尖利的哭喊。
陆时晏突然拽开我领口的听诊器，金属头砸在更衣柜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我爸当年也是这样。"他喉结滚动，"被一份申诉书逼到跳楼。"我的钢笔从口袋滑落。
笔帽弹开的瞬间，林主任的U盘跟着掉出来，在地上转了两圈。陆时晏弯腰去捡，
他后颈的抓痕渗出血丝。U盘插进电脑时，暴雨声突然变大。
监控画面里年轻的林主任站在病理科灯箱前，手里的报告单微微发抖。他白大褂袖口沾着血，
和现在别在领带上的金丝眼镜很不相称。"这是......"我声音卡在喉咙里。
陆时晏的拳头砸在键盘上。视频定格在林主任修改报告的瞬间，
他钢笔尖在"曲霉菌"三个字上重重划了道线。"2007年11月23日。"他说，
"我爸手术前一天。"走廊的哭声越来越近。我摸到更衣柜里的手术刀片，
金属的凉意刺进指腹。陆时晏突然笑了，
右脸颊的酒窝里盛着阴影："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坚持用伏立康唑了？"电脑屏幕闪烁两下，
跳出来密码输入框。我试了爸爸的生日，错误。陆时晏伸手按下他父亲的忌日，
档案袋图标一个个弹出来。"病理科老刘当年收了红包。"他点开某个视频，
画面里林主任把信封塞进抽屉，"但真菌培养报告是他偷偷备份的。"门把手突然转动。
小护士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沈医生？
周予安母亲要见主刀......"陆时晏的膝盖抵住门。他白大褂下摆扫过我小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