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的帆布包边缘已经磨得发白,针脚处露出几缕灰色的线头,像她此刻乱糟糟的生活。
她把最后一叠印着“满减20”的外卖单塞进侧袋时,指尖被纸张边缘的毛刺划了道细痕,
淡红色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在米白色的纸面上晕开一小片印记。她没顾上找纸巾,
只是用拇指胡乱蹭了蹭,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银行APP弹出的扣款短信像根针,
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您尾号3721账户于14:23支出5862.5元,
余额128.7元。”那是妈妈今天的化疗费用,
早上刚从奶茶店兼职工资里取出来的6000块,转眼就只剩个零头。
帆布包里还装着给妈妈买的软面包,是超市临期打折的款,3块9毛钱一大袋,
她自己舍不得吃,想着妈妈化疗后没胃口,垫垫肚子总好。“姐,
”身后传来弟弟林阳怯生生的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变声期沙哑,“我下周月考,
老师说要统一买套真题卷,三十块钱。”林微回头时,
正看见林阳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站在出租屋门口,
校服的袖口沾着圈油渍——那是早上他帮邻居张奶奶洗饭盒时溅的,张奶奶腿脚不方便,
林阳每天放学都会去帮着倒垃圾、洗餐具,张奶奶偶尔会塞给他一颗糖,
他总攒着带回家给妈妈。少年的头微微低着,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
可林微还是能看见他指尖把纸条捏得发皱,像是怕自己提的要求会让她为难。她喉结滚了滚,
原本到了嘴边的“再等等,姐这周钱紧”突然咽了回去。她记得上周林阳放学回来,
书包里揣着同学用过的旧练习册,扉页上写满了别人的名字,他却用橡皮一点点擦干净,
在旁边工工整整地写自己的名字,还跟她说“旧的也好用,省得花钱”。“行,
”林微把帆布包往肩上拽了拽,从侧袋里摸出仅有的五十块钱,
指尖触到硬币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别买路边摊的盗版,印刷不清楚,对眼睛不好。
剩下的钱你买点牛奶,早晚喝一盒,补补脑子。”林阳接过钱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感觉到她掌心的粗糙——那是长期洗奶茶杯、叠外卖盒磨出来的茧子,
还有上次搬快递时被箱子划破的伤疤。他把钱攥在手心,小声说了句“谢谢姐”,
转身进了屋,没看见林微望着他的背影,悄悄红了眼眶。出租屋只有十二平米,
摆了一张双人床和一张折叠床,妈妈躺在双人床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薄被,
听见动静后费力地转了转头:“微微,今天不用去兼职吗?”“妈,我跟店长请假了,
下午陪你待会儿。”林微走过去,把软面包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伸手探了探妈妈的额头——没发烧,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妈妈自从上个月查出胃癌中期,
化疗已经做了三次,头发掉得厉害,脸色也总是苍白,原本一百一十斤的人,
现在瘦得只剩八十多斤,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别总请假,耽误挣钱。
”妈妈拉着她的手,掌心干燥得像砂纸,“你爸……他今天没来找你要钱吧?
”提到爸爸林建国,林微的指尖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没有,他最近好像没去打牌了,
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在工地找了活干。”这话是假的。昨天她去奇牌室送外卖时,
还看见林建国坐在牌桌前,面前堆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嘴里喊着“再来一把,
赢了就给我老婆交医药费”。她当时没敢进去,只是悄悄把外卖放在门口,转身就走,
听见身后传来他跟牌友的笑骂声,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妈妈信了她的话,
脸上露出点欣慰的笑容,闭上眼睛歇了会儿,又突然想起什么:“阳阳的校服裤子破了个洞,
我昨天找了块布,你帮我拿过来,我给他缝上。”“妈,您别费神了,
我明天拿去外面缝补店,几块钱的事。”林微想按住她的手,却被妈妈躲开了。“那哪行,
几块钱也是钱。”妈妈固执地坐起身,靠在床头,
从枕头底下摸出个针线包——那是她结婚时外婆给的,红布面上绣着鸳鸯,
现在已经褪成了粉色。她捏着针,手抖得厉害,穿了好几次线都没穿进去,
线头在指尖绕成了一团。林微看着她费力的样子,眼眶又热了,走过去蹲在床边,
把线拿过来:“我来吧,您教过我的,我还记得。”她接过针,指尖虽然粗糙,却很稳,
三两下就把线穿好了。妈妈靠在床头,看着她低头缝补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微微,
是爸妈对不起你,让你这么小就扛起家里的事。”“妈,您别这么说。”林微低着头,
声音有点哽咽,“我是姐姐,照顾您和弟弟是应该的。等阳阳考上大学,您病好了,
咱们家就好了。”这话她说了很多次,既是安慰妈妈,也是安慰自己。可只有她知道,
这句话有多难实现——妈妈的化疗费每次都要五六千,爸爸时不时还要来要钱还赌债,
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有房租水电,每一笔都像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今年才十七岁,
本该坐在教室里备战高考,现在却每天要打三份工:早上五点去早餐店帮工,
上午去学校上课,中午和下午放学去奶茶店做兼职,晚上还要去送外卖,直到凌晨才能回家。
缝好校服,林微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该去奶茶店上班了。她帮妈妈掖好被角,
又嘱咐林阳好好写作业,别总想着帮别人干活,才拿起帆布包往外走。
走出出租屋所在的城中村,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边的路灯亮了,
昏黄的光线照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映出一片片积水。林微骑着她那辆二手电动车,
车筐里放着给妈妈熬的小米粥——早上在早餐店帮工时,她特意多煮了点,装在保温桶里,
想着妈妈晚上能喝口热的。电动车是她花三百块钱从废品站淘来的,电池不太好用,
每次上坡都要下来推着走。路过巷口的奇牌室时,她下意识加快了车速,
却还是被里面传来的争吵声拽住了脚步。奇牌室的玻璃门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油污,透过玻璃,
能看见里面烟雾缭绕,几张牌桌前坐满了人。林建国就坐在靠门的位置,
穿着件洗得发黄的衬衫,领口处还沾着污渍,他把一沓零钱拍在桌上,脸涨得通红,
对着对面的人喊:“最后一把!赢了我就给我老婆交医药费!输了我就认了!
”林微捏紧了车把,指节泛得发白,连指尖的伤口都开始疼。
上周她刚从班主任那里借了五百块钱,给爸爸还了赌债,
他当时还拍着胸脯说“以后再也不赌了,好好干活挣钱”,可转头就又扎进了奇牌室。
她想冲进去把他拉出来,可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步。她知道,就算拉出来也没用,
爸爸的赌瘾已经深了,前几年家里的积蓄被他输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妈妈就是因为操心过度,才查出了癌症。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医院护士站”的名字。林微心里一紧,赶紧接起电话。“是林秀兰的家属吗?
”护士的声音带着点急促,“你妈妈今晚体温突然升高到38.9度,我们给她用了退烧药,
效果不太好,你尽快送点退烧药过来,最好能来医院守着。”“好,我马上就来!
”林微挂了电话,心脏砰砰直跳,调转电动车车头就往医院赶。路过药店时,她停下车,
想进去买退烧药,可摸了摸口袋,只有十几块钱——早上取的工资除了交化疗费,
剩下的给了林阳五十,自己只留了几十块钱当交通费。她咬了咬牙,
骑着电动车往奶茶店方向走——店长人好,说不定能预支几天工资。可刚骑到半路,
她又想起什么,猛地停下车,从电动车座下的暗格里摸出一个铁盒。铁盒是她攒学费的地方,
里面装着她这几个月省吃俭用攒下的三千块钱,原本打算下周交学费。她打开铁盒,
看着里面一沓沓皱巴巴的零钱和几张百元大钞,指尖抖了抖,还是把钱都拿了出来,
揣进了怀里。学费可以再攒,可妈妈的病不能等。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林微冲进病房,看见妈妈躺在床上,脸色通红,呼吸有点急促,额头上敷着退热贴。
护士正在给她量血压,看见林微进来,点了点头:“体温稍微降了点,38.2度,
你多给她擦擦身子,物理降温。”“谢谢护士。”林微放下保温桶,
赶紧去卫生间打了盆温水,拿了条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妈妈擦手心、脚心和腋下。
妈妈睁开眼睛,看见她,虚弱地笑了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了?奶茶店不上班了?
”“我跟店长请假了,您都这样了,我哪还有心思上班。”林微擦着她的胳膊,
感觉到妈妈的皮肤滚烫,心里像被火烧一样。她把保温桶打开,盛了碗小米粥:“妈,
您喝点粥吧,热乎的。”妈妈摇了摇头:“没胃口,你吃吧。”“不行,您得吃点,
不然身体扛不住。”林微端着碗,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递到妈妈嘴边,“就吃几口,好不好?
”妈妈看着她恳求的眼神,终于张开嘴,吃了一勺。粥熬得很软烂,带着点米香,
妈妈吃了几口,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胸口发疼,眼泪都出来了。林微赶紧放下碗,
帮她拍着背,心里又酸又疼。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林阳抱着书包站在门口,
身上还穿着校服,头发上沾着点雨水。“阳阳,你怎么来了?”林微惊讶地看着他。
“我放学路过医院,就过来看看妈。”林阳走进来,把书包放在椅子上,
伸手探了探妈妈的额头,“妈,您还发烧吗?”“好多了,阳阳,你怎么不在家写作业?
”妈妈拉着他的手,声音很轻。“我把作业带来了,在医院也能写。
”林阳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又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零钱,递给林微,“姐,
这是三十五块钱,我把真题卷退了,老板说我没拆封,给我退钱了。”林微看着他手里的钱,
都是十块五块的零钱,还带着点潮湿,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的。
她皱起眉头:“你怎么把卷子退了?老师不是说必须买吗?”“我可以借同学的看,
他们做完的卷子,我借来复印一下就行,一样能做。”林阳低下头,声音有点小,“姐,
你挣钱太不容易了,这钱留着给妈买药吧。”林微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耳朵,
还有校服领口处露出的旧毛衣——那是她去年穿旧的,改了改给弟弟穿的,
现在已经短了一截,露出了手腕。她突然鼻子一酸,把钱推了回去:“不行,卷子必须买,
你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不能耽误学习。这钱你拿着,明天再去买,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