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生
林嬿儿蜷在炕角,听着院外铁链拖动的声响——那是新增的侍卫换岗,铁环蹭着青石板,“哗啦哗啦”地,比檐角的风***更让人心里发紧。
自那日太子来过,这院子就成了铜墙铁壁。
每日送来的吃食是冷的,有时是馊了的粥,有时是硬得能硌掉牙的窝头。
伺候的老妈子隔三差五来一趟,却从不上前,只站在门口吆喝着让她把空碗递出去,眼神里的嫌恶比腊月的雪还寒。
这日午后,天阴得厉害,像是要再降一场大雪。
林嬿儿正对着窗上的冰花发怔——那冰花层层叠叠,倒像苍澜部的毡房花纹,恍惚间竟以为能听见阿娘在毡房里唱的摇篮曲。
忽觉腹中一阵绞痛,她闷哼一声,蜷起身子按住小腹,额上瞬间沁出冷汗。
这股疼来得蹊跷,起初是隐隐的坠痛,后来竟像有把钝刀在肚里搅动,疼得她浑身发抖。
她想起昨日那碗有些发绿的菜汤,当时只觉味道怪异,却因实在饿得慌,强撑着喝了半碗。
“水……”她挣扎着想爬去桌边,那里有半壶前日剩下的冷水。
刚挪到炕边,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眼前一黑,重重摔在地上。
青砖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衫渗进来,冻得骨头缝里都发麻,可腹中的绞痛却更凶了,像有无数只手在撕扯。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如破风箱,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挣扎着抬头时,忽见裙裾下洇开一小片暗红,像雪地里绽开的血梅,触目惊心。
“来人……救命……”她扯开嗓子喊,声音却细若蚊蚋。
院外的铁链声还在响,可没人应。
她又喊了几声,首到嗓子发哑,才想起这西跨院的门,本就是为了隔绝声音而设的。
苍澜部的萨满说过,女子生产是过鬼门关。
她这才三个月的身孕,怎么会……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混着眼泪糊了满脸。
她忽然想起太子那日在门外说的话,想起府里下人们阴恻恻的眼神,想起沐青一那双永远冰冷的眼睛。
是了,他们都容不得这个孩子。
腹中的疼越来越烈,血也流得越来越多,染红了身下的青砖,像一汪凝固的胭脂。
林嬿儿觉得力气正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眼前开始发黑,却死死攥着那支银鎏金嵌松石的发簪——阿娘说,这簪子能驱邪。
“沐青一……”她气若游丝地念着这个名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你好狠的心……”她想起初见时,自己竟荒唐地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像草原的冰湖,只要够暖,总能融化。
如今才知道,那不是冰湖,是深渊,掉进去的人,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我诅咒你……”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发簪上,“沐青一,你此生……永失所爱……”话音落时,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耳边仿佛传来草原的风啸,阿爹阿娘在远处唤她的名字,还有新生羊羔的咩咩声……真好啊,终于能回草原了。
苏宁是被冻醒的。
不是那种循序渐进的冷,是猝不及防的寒,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心。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里却是一片模糊的暗红,腥甜的气味钻进鼻腔,冲得她胃里一阵翻搅。
“嘶……”她想撑着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得像没骨头,稍一用力,小腹就传来撕裂般的疼。
低头时,瞳孔骤然收缩——身下是冰冷的青砖,铺着一层半凝固的血,红得发黑。
自己身上穿着件灰扑扑的襦裙,裙摆早己被血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这不是她的身体,更不是她的衣服!
苏宁的心脏狂跳起来,后脑勺突突地疼。
她记得自己明明在诊所整理病历,窗外下着暴雨,一道闪电劈下来,电脑屏幕突然炸开……再醒来,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这是哪里?
拍古装剧吗?
可这疼是真的,这血腥味也是真的!
“有人吗?!”
她扯着嗓子喊,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回音,墙角的蛛网在穿堂风里摇晃,更显得阴森。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心理医生,临危不乱是基本素养。
目光扫过西周:破旧的土炕,缺了腿的桌子,窗纸破了个大洞,寒风正从那里灌进来。
这是一间废弃的厢房,陈设简陋得像个柴房。
等等,这身体……小腹的坠痛提醒着她某种可能性。
她颤抖着伸手探向腹部,触到一片温热的湿黏,指尖沾了血。
流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就猛地冲进脑海——苍澜草原的风,阿爹的鹰羽,阿娘的发簪,京城的雪,靖王府的冷,沐青一冰一样的眼神,还有那句淬了毒的诅咒……林嬿儿,苍澜部族长独女,和亲靖王府,三个月身孕,被人暗害,血崩而亡。
苏宁倒吸一口冷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不是在做梦,也不是拍剧,她穿越了。
穿成了这个刚死在冷院里的和亲王妃。
腹中的疼痛还在加剧,血流也没停。
再这样下去,就算原主没死透,她也得跟着陪葬。
苏宁咬紧牙关,忍着疼往桌边挪。
每动一下,都像有刀子在肚子里搅,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桌子上放着个豁口的茶壶,她晃了晃,里面竟还有小半壶水。
不管三七二十一,拧开壶盖就往嘴里灌。
冷水滑过喉咙,激得她打了个哆嗦,却也稍微清醒了些。
必须出去,必须找人救命。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倒,赶紧抓住桌沿稳住身形。
视线落在门闩上,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挪地走过去。
门是从外面锁着的,还挂着铁链,摇摇晃晃地撞着门板,发出“哐当”声。
“开门!
有没有人!
开门!”
她拍着门板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
原主的记忆里,这院子的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软弱只会死得更快。
喊了约莫一刻钟,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铁链“哗啦”一响,接着是个不耐烦的声音:“嚎什么嚎?
死不了就老实待着!”
“我要见王爷!”
苏宁对着门板喊,故意拔高了声音,“让沐青一滚过来!”
门外的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哪来的疯话?
侧妃娘娘莫不是烧糊涂了?
王爷忙着呢,哪有空来看你这……你去通报,就说林嬿儿有要事相告,关乎太子与苍澜部的密约!”